“该死的芬克!”拉涅里咆哮道,“如果我们不继续做下去,他会抢走我们的饭碗!”
拉涅里正在与所罗门执行委员会一起参加由CEO古弗兰主持的会议。讨论的话题是:公司是否要继续冒险,将资本投放在在这个正在成长、获利丰厚但却相对新的债券市场中,该市场的一部分被称为“固定收益衍生品(fixed-income derivatives)”,这些是从其他债券的利息支付中创造或剥离出来的新型金融产品。衍生品市场依旧不够活跃,这块市场主要被所谓的对冲基金(Hedge fund)所统领。对冲基金募集资本,只对富人开放,通过利用借入资金或杠杆投放各种市场,使得收益最大化。
到20世纪80年代中期,对冲基金还没有达到后十年那样的地位,而所罗门盯上了这个新市场。公司的主要领导人在权衡是否要扩大其在这市场上的交易和风险。互换(swaps)是一个很简单的概念。一些债券以固定利率发行,而这会有或高或低的一些浮动,就像伦敦银行同业拆借利率(London Interbank Offered Rate)或者短期国库券利率一样。所有债券投资者或发行者所担心的都是利率突然的巨变,因为这会改变投资前景。主要公司的首席财务官(Chief Financial Officer,以下简称“CFO”)都担心利率的突然上升会加大公司的利息支付。相反,一个拥有固定利率债务风险敞口的投资者可能担心高利率会导致损失,因为当利率上升时开放市场的债券价格会下降--因此他可能希望利率降低点。互换就是把各方面的人--想拥有固定利率敞口而拥有浮动利率债务的发行者,以及持有固定利率债券而希望债券价格上涨的投资者--聚集在一起以降低风险。
好几年内所罗门在金融互换市场的业务都中规中矩,它只在这些交易中作为一个中间人,通过把那些不同利益集团的人带到一起来挣得费用。而现在的计划--令拉涅里垂涎的计划--是把角色向前推进一步。不仅仅扮演“交通警察”的角色,通过安排互换,不冒险地收取费用,所罗门兄弟还在账上持有一些头寸(position)--它想用自有资金在利率发展方向上赌一把。
20世纪80年代的华尔街之所以沉迷于冒险归因于许多因素。低利率使得借入资金的成本低廉,这样公司可以扩大交易规模。金融创新和电脑技术都被认为是给交易者们对冲赌注和衡量风险开辟了前所未有的道路。当然,还有贪婪的因素,这是不可防范的。风险越大,钱可能就越多,并且当市场向前推动时,大多数交易者都不在乎其可能造成的巨大损失。
接下来就是钱的问题--更准确地说,其他人的钱。到20世纪80年代中期,华尔街的私营合伙企业已濒临灭绝。逐渐地,大型华尔街私营合伙企业变成了上市公司,由于它们能够向公众发售股票,其规模日渐庞大,它们不仅用公司的钱去赌,还用公众股东的钱去赌。
曾经那种运用温和的金融杠杆、保守的华尔街经营模式已经过时,所罗门兄弟自1981年上市,其风险行为与日俱增。帕特·邓拉维后来回忆,在梅利韦瑟专制团体的影响逐步增大及抵押贷款部门增加风险的情况下,所罗门实际上在投资银行的伪装下经营一个庞大的对冲基金,而向金融互换市场的大规模进军是其发展的另一大步。
因此,邓拉维毫不奇怪拉涅里是这次运动中最大的组成部分。实际上,拉涅里对互换市场很有兴趣,因为他的最大的客户--出售抵押贷款给所罗门打包的存贷机构,现在是债券市场的主要玩家,也越来越想通过互换来对冲其增加的风险敞口。一方面,所罗门和以前一样,作为一个中间人把不同的利益集团集中在一起。但是如果所罗门想要吃更大的蛋糕,它就要为他们提供互换产品,这会为所罗门带来巨大的利润。当然这其中有风险,但是如果你惧怕风险那你为什么要待在华尔街呢?
会议在公司会议室举行,这是一个用枝形吊灯和所罗门的合作者的画像装饰的富丽堂皇的地方。解释互换市场是如何运作的,是曾经“大赛跑”的选手,现在与公司高层保持定期接触并且与古弗兰经常就债券市场聊天的34岁的邓拉维。他看到古弗兰抽着大号古巴雪茄吐着烟圈,所有的公司高层执行官都眼神空洞地盯着他,好像他们没听明白,或者不在乎--他所说的不过是关于公司如何赚钱的事。
当邓拉维在一块白板上书写一系列表格和箭头,来展示互换市场是怎样用利率来运转,以及公司如何通过使用一小部分的自有资金投资该市场,从这个市场挣钱时,古弗兰没有问任何问题。曾有人问需要多少公司资本,毕竟,在金融互换市场投入的钱越多意味着其他部门可用资金变少了,这显然会被认为是对公司其他部门权利的侵犯。
唯独亨利·考夫曼提了另一个问题,他在华尔街被称为“算命博士”,因为在20世纪70年代和80年代早期,他正确预测了经济会由于高通胀和低增长率而震荡。那些日子早过去了,但是这个名字依然伴随着他,因为他能预知危机。考夫曼问他,所罗门需要承担多大风险。邓拉维利用一个 “名义本金(notional amount)” 为1亿美元左右的例子来解释利率互换(Interest rate swap) 。互换的名义本金是持有该笔债券实际发生的利息金额所对应的本金。利率互换基于债券的数量或者交易的“名义”规模,但实际上这种概念没什么意义,因为对立的双方很少交换他们的利率。考夫曼认为除了利率之外,债券交易的名义本金也会使公司冒险,因此要在资产负债表上持有数十亿美元价值的债券。
邓拉维冷静地解释,就目前所有情况来看,所罗门的风险就是固定和浮动利率间的差额--而不是问题中提到的债券的“名义本金”。邓拉维说,公司仍然会面临其他风险,比如,利率突然变化。
但是所罗门从不让那些“名义”的美元承担风险,邓拉维说,考夫曼好像也很同意。其他人很快也赞同,说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不能让它溜走。拉涅里同意了。“如果我们想要保持在抵押贷款市场的领先地位,我们需要这种新工具。可以打赌,第一波士顿也正在考虑我们讲的这些东西!”
房间里的每一个人都知道拉涅里对于保证生意运转都很有兴趣,而这种新的生意会提升他在公司的地位和权力。他视芬克为眼中钉,拉涅里不是唯一对第一波士顿在债券市场的增长表现感到怀疑和不安的人。拉涅里不能忍受芬克要在所有领域一拳打败所罗门的观点(芬克宣布发行第一支新型债券仍然使他直冒冷汗),并且他向执行委员会说,芬克毫不迟疑地向储蓄贷款机构提供互换,偷走了所罗门所有的客户。
就在会议结束前,考夫曼警告说:“我们需要监管我们的信誉和交易对手的风险。慢慢来,我们应该对名义风险有一个初始限额。”
其他人只是听着并且点头。一旦拉涅里提到芬克及其对所罗门的威胁时,邓拉维知道委员会就会同意这个方案。古弗兰感谢委员会并生硬地说道:“现在我们一起去挣钱吧!”所罗门在接下来的几年里继续进行数亿美元的金融互换交易,邓拉维升职了,因为他拥护这样一个新型风险,并帮助公司开辟了一个新领域。
就这样,一个完全无人规范、不透明的市场的创建已有了基础,几年后它已经变成一个巨大的市场,开始是作为一个能够控制利率风险的工具,后来则完全不同了,成为企业在利率上打赌的一种方式,它把华尔街风险推向了一个新高度。随着金融互换和其他金融衍生品的成长,控制风险成为使用这些产品后不得不考虑的事。衍生品市场变成了一个巨大的赌场,银行每天在这上面下注数万亿美元,华尔街的每家公司都在竞争中寻找交易优势。
很少有局外人知道发生了什么。在20世纪80年代垃圾债券已经变得越来越有争议,因为收购家们利用垃圾债券融资,来收购堆满坏账的大型公司。
纽约证券交易所已经从事垃圾债券交易好几年了,债券价格都在报纸上有明确披露。但是金融衍生品市场却是遮遮掩掩、不透明的。没有哪家清算所是为那些从其他债券中衍生出来的复杂的新债券或者避险行为而存在的。
像SEC和国会这样的华尔街监管者,甚至不知道这个市场的存在,也全然不知该市场随着华尔街风险交易经营模式的盛行正飞速壮大。
没人关心冒险的长远代价,因为华尔街只活在当下。何况冒险使华尔街赚了不少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