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4(2)

领受了三成的命令,正家率领两名副使,从丸墓山朝离此地最近的佐间口城门驰去。

“打出军使的标记!”

一面行进在狭窄的道路上,正家一面骑在马上命令道。一名副使拔出刀,抡在头顶上反复回旋着。

“什么呀这是?”

设置在佐间口城门上面的垛楼上,一名兵士皱起眉头,因为他只知道头戴竹编斗笠是表示使者的标记,而从没看见过如此的做法。不过兵士当中也有懂得道道的,立刻朝垛楼下面叫道:“关白的使者来了!”

在垛楼下待机行事的传信兵问道:“几骑?”

“三骑。”

传信兵旋即策马朝主城堡疾驰而去。

佐间口还有一位名叫别府尾张的成田家老臣等候在此,当下他命令兵士打开城门,客客气气地将正家迎进城。

“末将叫别府尾张,是这里的守将。”

“我不认识你!”正家这就开始了对弱者的侮辱。

别府原是成田家的亲戚,后来从成田家分家出来,成为家臣。然而,即使正家知道这些事情,他的态度也不会有所改变。

“在前面带路!”

正家端坐在马上,看也不看别府一眼,命令道。

“你……!”

这把年纪了还要遭受如此侮辱,别府将牙咬得“咯吱咯吱”响,但随即想到如果自己发怒,不知道将会给家里的下人们带来什么样的遭遇。

“是!”

别府像个马夫一样,牵过了正家坐下马的缰绳。

长亲、丹波、和泉、韧负等重臣都已经跨过主城堡通往后庭的木桥,站在泰季的病房前。

甲斐公主领着接到传信兵报告的侍女也到了房前。

“‘猢狲郎’的使者已经入城了!”

“真快呀。”和泉等人的脸都扭歪了。

不用说,丹波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事情。

“替我传令下去,让使者先在议事大殿里稍候。”

丹波对侍女吩咐道,随即说了声“对不起”,便拉开了病房的木拉门。

泰季正在睡觉。丹波听侍女讲,泰季的睡法简直就像昏死了过去一样,一天要睡了醒,醒了睡地折腾好几回。

“父亲!”

和重臣们一道进了屋,大家都在踌躇着要不要叫醒泰季,还是长亲将这个顽固的老头摇醒了。

泰季睁开眼睛。

“关白的兵马杀到城下了。”丹波以平静的语调说道。

“嗯。”泰季无力地点了点头。

“代理城主,有件事情要向你报告。”丹波准备和盘托出,全部告诉泰季,但是泰季将他制止了,继续说道:“丹波、和泉、韧负,还有其他的所有重臣,你们干得很好,囤积军粮、挖掘沟堑、加固栅栏,所有交战的准备工作都顺顺当当地进行着。”泰季说着,用眼神扫视了一下在场的人,接下去说出来的竟是这样一句出乎所有人意料的话:“主君已经决定向关白投降了吧?”

泰季的视线停留在天花板上,几乎是毫无表情地说的。

面孔朝向地板的丹波突然抬起头,望着泰季的脸。

--原来他早就知道。

但想象不出会是哪一个侍女无意中泄露给他的。

在上杉家与北条家的夹缝中竭尽全力使成田家得以生存下来的泰季,不可能对此事毫无察觉。事实上,从心底最清楚应该降服于关白的人,成田一家中莫过于这个老而弥坚的武士了。

“好啊。”泰季转向丹波说道,“开城吧!因为我的顽固让大家辛苦了。与全天下的兵马为敌,断然没有取胜的可能。成田家从前也是因为看到北条家势力强大,才降服于北条家的。你等可以向关白起誓臣服,要求其保证忍城所有领民的平安。”说到这里,泰季闭上眼睛,然后又叮嘱道:“听清楚了吗?”

在场的人谁都说不出话。

丹波的心底深处发出一种声音,那是支撑着行将崩溃的成田家的最后一根支柱终于折断的声音。

在丹波看来,泰季是成田家进行抵抗的最后堡垒,正因为泰季义正词严地力主抵抗,丹波才不得不努力去说服其他家臣,做好开城降敌的准备,如今泰季既然早已知道而且不反对,那么开城就不存在任何障碍了。

“实在是有愧。”

丹波也不明白为什么要向泰季道歉,但他还是这样说了,说的同时,声音哽咽,抑制不住地哭了起来。和泉也哭了,韧负也哭了,所有的重臣全都哭了,甲斐公主这个好胜的小姑娘更是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落。

在场的只有一个人没有落泪。

就是长亲。

丹波无意中看了长亲一眼。这一看,竟让他对长亲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失望。

--这混账畏怯了!

丹波看到长亲甚至忘记了哭泣,只是害怕得浑身在颤抖。他紧攥着双拳,两眼凝视着泰季,但是显然,他的视线中根本没有映现出这个病人。

到了这个节骨眼儿上,你个混账还在发愣发呆哪!

丹波向泰季道一声“失陪了”,便愤然起身离去。

丹波和一众家臣们走过木桥,来到前殿,朝关白的使者等候着的议事大殿走去。

“谁坐上座呢?”

穿过走廊时,和泉猛然想起什么,问丹波。

代理城主正卧倒病榻,那么--

“当然是长亲了!”

丹波答道。他的脸因为愤怒而歪斜了。

这个混账。向使者传达降服意愿这样的差事这个混账总该应付得了吧。--丹波想着,回头瞥了一眼跟在身后、脸孔板得紧绷绷的长亲,真想张嘴吐出这么一句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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