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晓华心里一阵冰凉。一刻都不愿休息,立马回连队,然后立即回北京了。他一辈子都忘不了那个晚上,冷得要命,而亲情和思念在他内心燃烧,他一根筋地走啊走……
回到北京他就去找女朋友。但怎么也找不到,他大概知道她家在哪儿,但也不清楚她家的情况,更不知道她是个高干子女。找不到她,他只好抓紧办回迁手续,不久就成了外经贸部食堂的大厨。
她在哪儿呢?他千方百计地打听,最后得知她家在北京的东方歌舞团附近。他去敲她家的门,门一开,出来的不是女朋友,而是她妈妈。她知道李晓华来干什么,就说女儿不在,你不能见她,我女儿不能跟你在一起,我们的家庭差别很大。
李晓华说我不理解,我这么辛苦地找她,你让我见她一面。她妈死活不让他见。最后女孩的妈妈问他,李晓华你有什么本事娶我女儿?他说我会开拖拉机。
她妈说开拖拉机不是本事啊,你是什么家庭啊?是什么出身啊?
他说我工人家庭出身,出身很好,她说你又没有钱,你根本不具备娶我女儿的条件。算了,我们不是一类人。
这件事的刺激让他刻骨铭心。很多经历过爱情的年轻人都能理解,但李晓华反应很强烈。他第一次被伤害,觉得自尊心遭受毁灭性打击。从前大家都是兵团战友,没有阶级、没有差别、没有物质,心心相印,却为什么不能走到一起?现在,他明白了,原来这些还不够,要获得一个女孩子的爱,需要很多物质条件。
在人生的第一场爱情里,他悟到一个道理,感情的事得需要物质来解决。得弄钱,得出去,这蒸馒头娶不上媳妇。他一边揉馒头,一面想出路。那时已经到1978年,社会开始松动了。他从一个兵团战友那知道,南方的很多东西便宜,倒腾到北京来就能挣钱。像邓丽君的歌带、录音机、电子表、呢绒袜子、长统袜、蛤蟆镜等。知道了这个事情以后,他就慢慢地开始跟那个朋友要了几块表,偷偷地倒腾。他一倒腾就挣了五百块钱,当时他一个月的工资是三十二块钱,五百元对他来说是天文数字啊!从那儿以后,他礼拜六一下班就坐火车(还是逃票)到南方,连夜坐火车回来,一来一去倒腾,挣了不少钱。
在这期间发生了对他生命有重要影响的一件事。那时他父亲身体不好,他经常到海军医院去抓药。有一次,他坐公共汽车去海军医院,上车后,他不想掏两毛钱。可正好赶上公共汽车有稽察,一逃票就让人给抓住了。售票员是个小姑娘,她毫不给面子地数落他:你丢人不丢人,还逃票,品德不好。
恰好这时,一个穿海军制服的女军官走到售票员那儿,给了售票员两毛钱,说你别数落他了,让他走吧,他可能也是有难言之隐。票钱我给出了。在漫长的等待中终于到站了,他羞臊地赶紧下车,直奔海军医院而去。就在他拿钱要买药的时候,发现窗口里负责取药的女的人,就是给他付钱的那个女的,是个女军医。他也不好意思,就跟人家套上了近乎。这么总来抓药就慢慢聊上了。他看人家也是个军花,就隔三差五去骚扰。
不久,李晓华倒东西的事东窗事发。
事情是这样的,此前不久,他告诉一个朋友倒腾点电子表能挣点钱。朋友问他往哪儿倒腾呀,他说我帮你找,就从战友那儿拿了几十块表给这个人,让他倒腾去,结果这个人一倒腾就被抓了,把李晓华给供了出来。
有一天他正在谈判大楼里揉馒头。突然保卫部来人,后面跟着公安。他们别的什么话都不说,就问你是李晓华吗?你被逮捕了,投机倒把罪,跟我们走吧。
李晓华刚押走机关里就轰动开了,都说经贸部出了个投机倒把分子,给抓了。经贸部也觉得特丢人。当天的《北京晚报》还报了这事,这是李晓华平生第一次上报纸。
警察审查他,非要追查手表从哪儿来,他死活不说。人家说你不说不行,你自己会造表吗?你不会造你哪儿来的?他说在自由市场向一个人买的。后来说不出所以然,被判了投机倒把罪,劳教三年,被送到团河农场。当时北京关押犯人的两个地方,一个是茶淀,一个是团河农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