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慧婷在晚报上看到中外合资的凯特制衣公司招聘会计的广告,这家公司设在市区一家倒闭的国营服装厂,离她父母家也近,她怀揣着学历证书、会计证书、计算机二级证书走进了那幢墙上残留着旧时代标语痕迹的办公楼。楼道里挤满了前来应聘的求职者,他们的眼睛里充满了期待和担心,一些化妆过分的女孩把应聘当成了选美,涂得猩红的嘴唇像是喝过人血一样狰狞,张慧婷走过她们身边时,劣质香水的味道刺激得她想流鼻涕。轮到她的时候,那位西装革履的人事部长对素面朝天的张慧婷很满意,他在张慧婷全身上下推敲了一番后说:“现在招的会计都是专科以上学历的,你的中专学历显然没有优势,而且已经招满了。你的气质不错,如果愿意的话,可以进公司公关部工作,虽说我们是合资公司,但在中国办企业必须得按中国国情来处理公共关系,不知张小姐酒量如何?”话虽说得客气而体面,而张慧婷听到这话却像是被灌进了一大杯毒酒,她动作粗暴地从人事部长手里夺过一摞证书,甩下一句:“我觉得你们是在招三陪小姐,对不起,你招错人了!”
气冲冲走到楼下的张慧婷被一阵来路不明的冷风一吹,鼻子一酸,眼泪就流了出来,在保险公司不想陪人喝酒唱歌跳舞,大半年下来业绩一塌糊涂,好不容易做成了一笔大业务,却最终栽在了喝酒赔笑脸的那个晚上,在这个男人的世界里,女人能做的职业似乎只有为男人服务这一项,或者说先把男人服务好,然后才能胜任其他职业,她不愿意,也不甘心,可又毫无办法。想到这里,她又抱怨起了齐立言,要是齐立言能够把家撑起来,她何尝不想听听音乐、看看小说,黄昏的时候牵着一条狮子狗在柳阳湖边散散步,然后看着晚霞一点一点地将湖面和天空铺排得满目辉煌。
张慧婷天擦黑回到荷叶街老屋时,老爷子还没回来。后屋的门虚掩着,她轻轻地推开门,屋里满目黑暗,无声无息,拉亮电灯,药瓶和椅子的位置被移动过,齐立言只留下了一些呛人的烟味,而没留下片言只语,更不用说坐在家里等张慧婷了。张慧婷气得抓起药瓶扔到屋外,又一脚踢倒了那捆黔驴技穷的甘蔗,然后坐在椅子上伤心得大哭起来。
屋外的天已经完全黑了,黑色的风声和黑暗的前景一起涌进了张慧婷的心里,张慧婷最后一丝希望破灭了,即使她当着齐立言的面将一瓶安眠药全都吞下去,他也不会伸手阻止一下的,这个冷酷的男人根本不会在意她在明天早上被送到火葬场的冰柜里,她觉得自己在齐立言的心里早已经死掉了。张慧婷准备跟父母通报一下,离婚!
张慧婷买了一些冬天的衣服送到双语幼儿园,在幼儿园宿舍门口,她居然与齐立言不期而遇,齐立言手里拎着两袋饼干,猝不及防的狭路相逢让他一时找不到准确的语言跟张慧婷打招呼。张慧婷堵在齐立言面前,冷冷地说:“我以为你下辈子才会出现呢。你怎么知道小慧到这儿来了?”齐立言说:“昨天回去拿衣服听老爷子说的,顺便过来看看小慧。”
小慧正在二楼体操房练体操,老师说还有二十分钟就下课了,他们要上楼,值班老师说不行,你们上去影响孩子训练,于是张慧婷和齐立言在楼下宿舍门口不得不继续面对面地站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