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立言很平静,他对张慧婷不跟他打招呼就把女儿送进双语幼儿园并没有表现出过多的主权意志,他只是很淡地说一句:“小慧的学费是那个姓孙的帮你挣的,对吧?”
这是一个挑衅的提问,按理说又一场争吵在所难免,可今天张慧婷不再为自己辩护了,她比齐立言更加冷淡地说:“是的,是我同学孙玉甫帮我牵线挣来的,恒通银行的保险业务提成。”
齐立言混乱的头发在走廊的穿廊风中更乱了,他努力地理顺头发,站直身子,以便纠正落魄潦倒和丧家之犬的形象,见张慧婷如此冷静,他说:“这两天,我想了很多,觉得你确实是为这个家、为我承担得太多,就算是你跟孙玉甫真的有那回事,那也是迫不得已和很无奈的就范,我相信这一点。”
张慧婷不会再哭了,她有些蔑视地看着齐立言:“怎么就算有那回事,本来就有那回事,也不能说被迫,我是一个有血有肉的普通女人,倾慕一个关心体贴、功成名就而又痴情不改的男人,很正常。”
齐立言并没有被张慧婷的这番暗藏杀机的表白所伤害,他稳定住情绪,语调平和地说:“我非常赞赏你这种坦率和诚实,也能理解你所做出的背叛与绝情,你要是早就这样说,我们又何必拖到今天还没办手续呢。”
张慧婷沉不住气了,她提高音量说:“因为我只有这样说,你才会承认我说的是真话,你压根就不打算了解我做了什么,而只是计较我说了什么。因为我已经决定离婚,念在五年多的夫妻分上,所以你想听什么,我就给你说什么。”
齐立言被张慧婷逼进了死角,一时竟说不出恰当的话,他只得简单地回应离婚话题:“那好吧,哪天我们把手续办了!”
张慧婷不看齐立言,她看着幼儿园里彩色的墙壁说:“我的传呼机已经装上电池了,你随时可以呼我。”
两个人的对话除了音节和语调,已经没有丝毫的相互留恋与牵挂了,他们终于齐心协力将维持了五年多的婚姻撕碎后扔进了冬天的风里。
张慧婷母亲周丽凤在厨房里炖骨头汤,女儿进门的时候,压力太大的骨头汤正在汩汩地往砂锅外面冒,周丽凤紧张地抢救骨头汤而顾不上跟女儿说话。这位因剧团倒闭而提前退休的配角演员在家里是永远的主角,所以张慧婷对坐在沙发上看报纸的父亲张奎元只是简单地应付了几句关于天气越来越冷的话题,就坐在客厅里等母亲从厨房里出来。家里大事小事只有母亲点头了才能进入操作程序,比如张奎元对日复一日的骨头汤很是抗拒了好几回,可周丽凤说骨头汤补钙而且价钱便宜,张奎元只得将骨头汤继续喝下去。
直到母亲周丽凤裹挟着一身骨头汤味道走出厨房后,张慧婷才说自己明天就去办离婚手续的事。张奎元一听女儿要离婚,手中的报纸和脸上的表情一同僵住了,他灰紫的嘴唇很困难地嚅动了几下,最终还是没能准确地说出一个字来。母亲周丽凤却激动得手一挥,手中的一根大葱划了一道弧线飞了出去:“慧婷你总算长大了,这婚早该离了!”她根本不问女儿为什么离婚,就对离婚表现出了真理性和革命性的欢呼。
当然,张慧婷根本不想说出离婚的理由,没必要说,也说不清楚,所以她对父母只是提纲挈领地说:“跟齐立言在一起过日子太累了,我已经想好了,明天就去办离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