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赵门”(3)

刘秀虽然表面老成持重,骨子里面却充满了大无畏的冒险精神。昆阳之战,刘秀十三骑突围,不到两万人大破王莽四十二万大军,如果没有冒险精神,是不可能取得这么大的胜利的。只有具有冒险精神的人,才能理解冒险有时候是多么重要,才会懂得保护别人的这种精神,不去挫伤损害。

所以,刘秀虽然没能采纳耿弇的建议,对耿弇依然是非常好,甚至比以前更好。耿弇毕竟太年轻,还没有学会隐藏自己。刘秀是“大勇若怯”,耿弇属于大勇若勇,还差一个境界。正如《淮南子》所说:“飞鸟之挚也,俯其首;猛兽之攫也,匿其爪。”(卷十五《兵略训》)飞鸟准备袭击地上的猎物时,会把头先低下来,猛兽在捕捉猎物之前,会把爪子先藏起来。耿弇虽然还没有学会低头和藏爪子,但是至少证明了他是有坚喙利爪的。刘秀虽然暂时用不着,但是知道保护年轻人的坚喙利爪是多么重要。

第二,在耿弇身上刘秀看出了扭转局面的希望。

耿弇所说的发兵,确实是一个很好的思路。将来发生的事证明,这个思路是对的,是刘秀在河北翻盘很关键的一步。耿弇本身是河北人,父亲又是上谷太守,耿弇对刘秀的支持就显得格外重要。在大家商量怎么办,往哪里逃跑的时候,刘秀觉得还是往南跑,往洛阳跑踏实。耿弇依然慷慨陈词,建议北上。刘秀很多手下强烈反对,说:“我们死也要死在南面,往北跑不就成了人家的囊中之物了吗?”这时刘秀指着耿弇,说耿弇是我的“北道主人也”:“他是我的北道主啊。有他在,咱们北边有人,怕什么呢?”这说明,刘秀对耿弇的建议从心里还是接受的。刘秀也不想就这么狼狈地往回跑,即使顺利跑回洛阳,灰溜溜的什么功劳也没有,说不定还会被刘玄问罪。要知道,他可是好不容易才从刘玄的手掌心跳出来,只要有一线希望,肯定不愿意回去。

刘秀既没有逃跑,也没有发兵,他最终采用的是第三条道路:就地募兵,与王郎对抗。

刘秀决定在蓟县就地招兵买马,争取组织一批武装力量反攻王郎。这个办法其实和耿弇提出的建议不矛盾。如果在蓟县的招兵工作能够顺利展开,耿弇再能从上谷调来兵马,合兵一处攻打邯郸,消灭王郎不是没有可能。现在问题的关键是能否在蓟县招到兵马,还有没有人愿意跟随刘秀。

这时候,别说新人,不少旧人都已经走了。有一天,刘秀见到跟随着自己的王霸,心中生出一番感慨。王霸是颍川人,当初刘秀在颍川一带打仗的时候,王霸带着自己的门客投奔了刘秀,刘秀拜王霸为功曹令史,一起到河北。现在形势不好,当初跟随王霸一起来的那些人都悄悄溜了,就剩下了王霸自己:

光武谓霸曰:“颍川从我者皆逝,而子独留。努力!疾风知劲草。”(《后汉书》卷二?《王霸传》)刘秀说:“王霸啊,在颍川和你一起来的那些人都走了,只有你留了下来,努力吧,疾风知劲草啊。”成语“疾风知劲草”就出于此处。很多年后,唐太宗李世民赐给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中的萧瑀一首诗非常有名,开头就是“疾风知劲草,板荡识诚臣。”刘秀这句话实在是太经典了:猛烈的大风中,只有坚韧的草才不会被吹倒。危机的情况下,只有立场坚定,意志坚强的人才经得起考验。大多数人都是墙头草,这边有风往那边倒,那边有风往这边倒。就像河北的这些郡,本来已经归属更始政权了,王郎一冒出来又归属王郎,明天再出来个张郎,没准又跟着张郎了,也都是墙头草。我们可以体会,刘秀说这句话的时候,心情非常复杂。他说让王霸“努力”,同时也是在勉励自己“努力”,克服眼前的困难。《后汉书》中记载刘秀在河北的这段经历,三次出现了“努力”这个词,这是第一次。正是因为在坚定的信念下,不断地努力,刘秀才取得了成功。

紧接着,刘秀派王霸在蓟县招兵买马。王霸确实也很努力,来到蓟县的街头公开招兵。但遇到的情况却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不但没有人来当兵,街上的人反而把王霸围起来,哈哈大笑。

街上的市民挥舞着双手,向王霸做鬼脸:“嗨,你们还招兵呢?你们都自身难保了!”“我们都知道了,皇帝哪是什么刘玄,刘子舆才是正儿八经的皇帝,皇帝现在通缉你们呢,你们还不赶紧跑,招兵干什么?别在这里丢人现眼了。”王霸折腾了半天,一个兵也没招来,被人取笑了一顿,只好满面愧色回去复命,看来招兵这条路还是走不通。

四三 刘秀快跑北上发兵,希望不大。就地招兵,一无所获。有句老话,叫不撞南墙不回头,现在的刘秀,面前不光是南墙,还有北墙东墙西墙,四面都是墙,不管怎样都要撞倒一面墙,才能脱出一条生路。至于撞哪面墙,刘秀现在也没有时间再去考虑了,因为蓟县城内出现了变乱。

蓟县城里住着广阳王的儿子,叫刘接,也是宗室子弟出身,在当地很有势力。刘秀刚在蓟县落脚的时候,刘接还处在观望状态,首鼠两端,看看到底是怎么个形势,是王郎那边能成气候,还是刘秀这边所代表的更始政权能成气候。现在刘接觉得还是王郎厉害,于是在蓟县起兵,前去捉拿刘秀,以应王郎。同时城中还风传王郎的使者已经到蓟县了,和刘接里应外合,这下刘秀跑不了了。

刘秀赶紧带着人,上马套车往城外跑!前几年中国足球队有名外籍教练曾经说过,当你不知道球该往哪里踢的时候,就往门里踢。刘秀这时候就是来不及考虑往哪跑的时候,先跑出去再说。从城内往城外跑的这一路,刘秀简直上映了一幕生死时速。《后汉书》卷二?《铫期传》记载:

光武趋驾出,百姓聚观,喧呼满道,遮路不得行。

中国人什么时候都爱看热闹,一听说抓人了,有热闹可看,都从家里出来跑到大街上,去看看怎么抓人。当时也没有多少的娱乐项目,看这个就相当于看3D立体动感大片了。大家一边看,一边起哄。“快看,这个刘秀坐这车不错,几个箱的?能不能漂移啊?”“快看,那个就是刚刚来招兵的那位,好像叫王霸,跑多快啊,怪不得叫王霸,这个名字起得好,怪不得他跟兔子赛跑能赢。”看热闹的人把路都给堵了。那时候的蓟县可不像现在的北京,路这么宽,一直到六环,还有四通八达的地铁。当时路很窄,眼看着刘秀就被人群堵住,跑不出去了,关键的时刻,有一个人发威了。这个人就是铫期,前面有交代,铫期是通过冯异介绍跟随刘秀的。此人身高一米八九,长得威风凛凛。在刘秀帐下做贼曹掾,相当于刑警队队长,这时候铫期“骑马奋戟,瞋目大呼左右,曰:‘跸!’”“跸”就是帝王出行时,开路清道,禁止通行的意思。可以想象铫期这时的样子,他骑着马,挥舞着手中的大戟,瞪着眼大喊:“都他妈给我让开!”这种架势相当于警车开道。大戟就是警灯,嘴巴就是警笛。看热闹的人这才分开一条路:“闪闪吧,这伙计惹不起,不是警察就是城管。”

刘秀等人仓皇跑到了南城门处,城门已经关了。在南城门,又经过一番混战,这才杀出了蓟县。混战中,刘秀的队伍被打散了,出了城之后才慢慢地汇聚在一起,虽然没有特别大的损耗,但是耿弇却失踪了。耿弇可是被刘秀誉为“北道主人”的将领,有他在,刘秀在河北心里多少会踏实一些。现在他下落不明,生死难料,刘秀还敢在河北待着吗?也只能是冒着巨大的风险往洛阳跑吧。逃跑的这一路,刘秀的苦吃大了。可以说是:雪皑皑,夜茫茫,河北寒,炊断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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