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外风光(3)

  过了布隆吉,就到了双塔堡。双塔堡也是远离公路,但实际上,双塔堡附近正是唐代玉门关的遗址。而汉代的玉门关则更为边远,在敦煌的西北。
  
  据《汉书·地理志》记载,玉门、阳关都在敦煌郡龙勒县境内。龙勒到了唐代改为寿昌县。《隋书·西突厥传》中记载道,自东向西依次“至玉门关、晋昌城”,可见玉门关应该位于晋昌城以东。晋昌县属瓜州管辖,瓜州则正是现在的安西。听说现在关城的遗迹早就不复存在了,据考证,其位置大概就在双塔堡附近。
  
  原本位于敦煌西北的玉门关,为什么会大范围迁移到敦煌东北方向的双塔堡呢?从地图上看,是一种后退收缩的感觉。但据研究,实际上这是丝绸之路的路线发生了变化的结果。《周书·高昌传》末尾有一段叙述,大意是:
  
  自敦煌到高昌沿途,大多是沙碛之地,并无固定的道路,只有循着人畜的骸骨或马、骆驼的粪便前行,而兼有妖怪之类出没,于是商旅往来便大多取道伊吾之路。
  
  伊吾是现在的哈密,高昌则是吐鲁番。
  
  也就是说,经由敦煌的道路荒废了,或者应该说,勉强像路的道路不存在了,于是行人便改为经过哈密,往来赶路。所谓“伊吾之路”,大概跟现在的铁路走向相一致吧。
  
  关所是特地以旅客为对象而设立的,因此旅客的行走路线倘若有变,关所自然也就随之而转移了。
  
  《周书》、《北史》中都载有“伊吾之路”,于是可以推测,玉门关的迁移大概发生于六朝时期。唐代的玉门关,不用说理应也是设置于双塔堡附近。
  
  李白的《关山月》一诗中,开头的几句是:
  
  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
  
  长风几万里,吹度玉门关。
  
  从故乡方向吹来的长长的风,飞越遥远的距离,吹到了最边远之地--玉门关。
  
  不只是出征的军人在玉门关这里怀念故乡,留在都城长安的军人的一家老小也在思念着玉门关的亲人。李白的另一首有名的《子夜吴歌》,真切地描绘了妻子对出征在外的丈夫的思念之情:
  
  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
  
  秋风吹不尽,总是玉关情。
  
  何日平胡虏,良人罢远征。
  
  提起唐代的玉门关,我们总会不由得想起三藏法师玄奘。怀着满腔求法的热情,玄奘“昼伏夜行”,来到了瓜州(安西)。然而唐代的律法禁止国人出境。倘若无论如何都执意要前往印度的话,除了偷越国境之外,别无他途。一旦走上这条路,便再也不能回头了。玄奘探求真理的决心从未有过丝毫的动摇。如此看来,玄奘所应当采取的方式只能是暗潜出境了,而玉门关就是挡在前面的一道障碍。
  
  据《大唐大慈恩寺三藏法师传》记载,有人告诉玄奘,在瓜州的北面有一条河叫瓠芦河,“下广上狭,洄波甚急,深不可渡”,是一处艰险之地,而唯一能够渡河的地点,却设置了玉门关。
  
  由此可知,当时玉门关设置于河边上。现在的双塔堡一旁,有疏勒河流过,可推断这便是过去的瓠芦河。
  
  由于是偷渡国境,玄奘不能光明正大地通过玉门关。他在一个名叫石盘陀的胡人的指引下,从玉门关沿河上溯十里(约5.6公里),断然由此渡河。
  
  瓠芦河尽管上游狭窄,河面宽不过四米,然而下游却水深流急,是欲渡不能的国境河。正因为有这样的天险,才在此设置了关卡。石盘陀把玄奘带到一处长有梧桐林的地方。渡过天险的诀窍,便是这片梧桐林。
  
  尽管水深流急,然而河面狭窄之处,却是瓠芦河天险的弱点。砍下梧桐树,架设在河两岸上,便能渡过河流。按说单是人走,架设一两根木头便足矣。但由于玄奘需要穿越戈壁,就不得不带上马匹同行。这样一来,过河的桥也得建得更宽一些。玄奘把几根梧桐木架在河的两岸,木头之间的空隙塞入土和草,使桥面平整,供马通过。砍树造桥的工程全部都必须在夜里完成,不能在白天明目张胆地进行。
  
  就这样,玄奘顺利地通过了玉门关,成功偷渡出境。接下来玄奘所走的路线,自然是“伊吾之路”了。
  
  经过唐代玉门关时,除了玄奘以外,我还想到另外一个人。
  
  被流放到新疆的林则徐的身影,也不断在我的脑海里涌现。
  
  林则徐作为钦差大臣被派遣到广州,致力于禁绝鸦片的事业,与当时派驻广州的两广总督邓廷桢一起并肩作战。后来二人同获罪责,被贬新疆。林则徐在戍遣新疆之前受命负责东河的修复工程,邓廷桢则先行一步,前往新疆。
  
  在抵达玉门关时,林则徐收到了先期到达新疆的邓廷桢写给他的一封信。具体内容我们不得而知,大概也会说到“欣闻林公将至,我在此恭候”之类的话吧。
  
  林则徐给邓廷桢写了回信,并赋诗两首随信附上。这两首七言律诗表现了林则徐独有的风格,虽略显刻板却对仗工整。其中有一句表达了对再次会面的期盼之情:“绝塞仍期促膝谈。”
  
  这句诗的意思是说,虽说我们身处边远的流放地,知己之间的促膝长谈却也能有慰藉之乐。然而林则徐并没有只是停留在这种喜悦上,诗的最后一句是:“只愁烽火照江南。”
  
  “烽火照江南”,不用说自然是指英国的舰队沿着长江进犯。
  
  三年前,林则徐没收了英国商人二万多箱鸦片,并在虎门销烟,从而引发了鸦片战争。这三年以来的种种经历,不断地在林则徐的脑海中浮现,隐去,重又浮现。
  
  英国舰队逼近京口(今镇江),清政府与英国已经在江宁(今南京)被迫签订了屈辱的条约。我们不难体会,林则徐在经过玉门关的时候会有什么样的感慨。
  
  在收到邓廷桢的信时,他写了两首七言绝句,另一首诗最后两句是:
  
  中原果得销金革,两叟何妨老戍边。
  
  “金革”是指刀枪、铠甲等,借指战争。“销金革”就是结束战争,迎来和平。
  
  “戍边”是指守卫国境,我马上联想到杜甫《兵车行》中的诗句:“归来白头还戍边。”
  
  林则徐这两句诗的意思是,如果中原果真能够实现和平,我们两个老朽即使守卫在国境上终老一生,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当时邓廷桢已年近七旬,而林则徐则年近花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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