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酒泉(1)

  去往敦煌的旅途,始于酒泉。
  
  虽然敦煌仍在路的前方,然而人一到酒泉,却分明有一种终于抵达的感觉。
  
  此前,我曾多次梦见酒泉,每一次都让我的心湖泛起微澜。我仿佛望见,在灰蒙蒙的沙漠中,不知从哪里飘来的一片鲜艳的桃花瓣,缓缓地、柔柔地落在酒泉的土地上。对这片从未踏足的土地,为何产生如此想象?只能说确实有些神奇了。
  
  也许是因为,酒泉是丝绸之路沿线的重镇,不免带有一种浪漫的色彩。无论如何,酒泉这个地名本身实在是妙极了!
  
  大约在公元前1世纪的时候,汉武帝将现甘肃省西部的四个主要绿洲城市设为直辖郡,作为经略西域的根据地。这条由汉朝的腹地通往西域的路线,被比作连通两地的一条长长的走廊,因此也称为“河西走廊”。按从东向西的顺序,河西四郡分别为:武威、张掖、酒泉、敦煌。
  
  “武威”这个名字,完完全全是一种直白的军事基地的命名。那么“张掖”是什么意思呢?据说是取“断匈奴之臂,张中国之掖”之意,看来也并非什么温和敦厚的称谓。
  
  关于敦煌地名的由来,虽然存在各种不同的说法,不过都不外乎“大、盛”之意,总之带有一种气势逼人的感觉。
  
  河西四郡中,唯有酒泉一郡的名字,既无征战之喧嚣,也无示威之傲慢,而展现出一种极为优雅的姿态。若叫一个具有浪漫情怀的人从河西四郡中选出一个梦幻城市来,他一定会心仪酒泉的。
  
  其实两年以前,在我从新疆维吾尔自治区乌鲁木齐搭乘飞机前往兰州时,曾途中经停酒泉大约半个小时。那时我还想,如果可能的话我要到酒泉市区看一看,不过听说从机场到酒泉市区单程就要半个多小时,只好作罢。
  
  我内心自我安慰道:“心中憧憬的如梦幻般的这片土地,还是不要见的好……”
  
  两年过后,我踏上了酒泉的土地。终于还是来了--这样的感慨顿时涌上心头。
  
  前一天的下午,我和夫人、儿子、女儿一家四口人从北京机场出发,坐上了经停西安、飞往兰州的民航客机。加上旅行社的一位女导游从北京一路陪同,我们一行共有五个人。虽然从北京也可以搭乘飞往乌鲁木齐的飞机(经停酒泉),不过我们决定先到兰州。
  
  像调查户口一样查查敦煌的“身份”,其全称是:甘肃省酒泉地区敦煌县。
  
  中国的县是比较基层的单位,这跟日本的情况有所不同。日本是县下面设市,而中国则是市下辖县,日本人经常容易搞混。
  
  翻开在北京购买的地图,我看到概况下面的记述:甘肃省下辖二自治州、八地区、四市、六十六县、六自治县及二旗。行政单位前加“自治”的,表明那里是少数民族的居住地。甘肃省的两个大自治州分别是临夏回族自治州和甘南藏族自治州。除此以外,与“市”同一级别的是“地区”,六十六个县都归属于“地区”管辖。“旗”则是蒙古族的特别行政区划,大体与“县”相当。
  
  酒泉地区下辖包括酒泉县、敦煌县在内的八个县。
  
  甘肃省的省会设在兰州,因此从顺序上说,先到兰州也是当然的。省委方面特地为我们派了两个向导,即外事办的刘吉顺先生和文化局的女干部刘静修。由于两人都姓刘,我们就把个头高大、三十多岁的刘先生称作“老刘”,把身材娇小、看上去很年轻的刘女士称作“小刘”。对于这样的叫法是否准确,我心存疑问。之后我们逐渐熟悉,聊了各种话题。我了解到她年纪三十出头,有一个孩子。中国的女子看上去比实际年龄更年轻,而如果说不化妆是其中的一个原因,那实在是太有讽刺意味了。
  
  虽然觉得“老刘”、“小刘”地这么叫并不很恰当,但要改口已经来不及了。而且,中国人说的“老”,并不一定是上了年纪的意思,它可以用来表示关系亲近。例如,“老朋友”并不是高龄的朋友,而是指以前的朋友,即使是指年轻人,也没有问题。
  
  加上兰州的两位刘姓朋友,我们就变成了七人行。
  
  我们在回程中安排好在兰州住三晚,于是当天只是吃吃饭,看看电影,等到晚上乘坐夜行火车前往酒泉。我们所搭乘的从上海开往乌鲁木齐的夜行列车,于凌晨1点19分准点发车,驶离兰州站。
  
  从兰州到酒泉,路上需要18个小时。
  
  我们一家四口人独占一个包厢。中国铁路是宽轨,车内空间比日本的卧铺车感觉更宽敞一些。列车经过武威时,我正酣睡梦中。在张掖站停车时,由于时间较长,我便下车到站台上溜达溜达。两年前我去乌鲁木齐时,也曾在张掖站的站台上散过步。
  
  就这样,火车便载着我们沿着河西走廊奔向酒泉。
  
  1975年8月30日下午六时,列车驶进酒泉站,同样准点到达。我们坐上接我们的吉普车,前往酒泉地区的招待所。
  
  坐在吉普车里,我的内心在不断地重复默念着:
  
  终于抵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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