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锅里的旅程(3)

   学烤肉等于在学习如何随机应变、即兴作业,因为肉是牲畜活物的组织,每块肉都不一样。是以,我逐渐了解,世上有两种厨师:肉厨师与糕饼师。糕饼师是科学家,运用的是计量精准、性质稳定且一切变化皆在意料之中的材料。你混合一定分量的牛奶、鸡蛋、糖和面粉,就可烘出糕饼。如果加进更多的牛油,这块糕饼质地就会松脆,多加一颗鸡蛋,便质如蛋糕。而肉呢,烹饪好了没有,全凭自由心证。你烹调一只鸟,好比鹌鹑或乳鸽,你从经验得知这鸟是否已烹熟(要是你跟我一样没有经验,那么就会剖开一小块,瞧一眼里头熟了没有)。你煎牛排时,用“触感”来判断已煎到几分熟。烹饪书教不会这个技巧-这种触感得像嗅觉一样储存在你的记忆中,你才算学会了-而我学得苦不堪言。
  
  一般说来,一块肉-比如说羔羊排吧-摸起来还有点儿软时,表示已煎烤至三分熟。马利欧为了说明这一点,按了按自己肥厚手掌最软的那一部位,说肉必须有“像这样的弹性”,如弹簧垫般泡泡的、软软的。这可帮不上什么忙,因为举世仅有他有那样一双手,粗短且宽,像只大大的棒球手套。什么肉在我摸来都很烫,我烫伤了手,弄不清楚这肉的火候到了没有。
  
  后来,我摸肉好去辨别肉有多生,而非有多熟。我把羔羊排放在烤架上,一共有五块,每块形状互异。我明知道那肉会很软又湿糊,还是触摸其中一块;我把肉翻面,再摸,依然是软的,像湿羊毛。我一次又一次地触摸肉排,直到有块肉排变得比较结实,不过也只是稍微硬了一点儿。我再摸,又硬了点儿;再摸,没有变化;再摸,这肉火候到了。
  
  同一套辨生法也适用于肋眼牛排:牛排炙烧过了以后,送进烤箱,定时器设定为五分钟。接着,你取出牛排,用金属针戳刺牛排,把针抽出来,碰一碰你的嘴唇,如果针是冷的,把肉送回烤箱,重新设定定时器。接着再来一次戳针触唇程序:还是冷的。肉回烤箱,这一次烤两分钟,直到温度总算改变了,变化不大,但感觉得出来:比你的嘴唇温暖一点儿,比体温高不了多少,这块肉只有一两分熟。回烤箱再烤一分钟,再来一遍戳针触唇,这一次比体温高,这肉有三分熟;再热一点儿,五分熟;烫,肉已全熟,而不幸的是,你的嘴唇也烫出了水泡(即便如此,我仍推荐戳针技法,可比温度计好用,因为你可以体会整块肉的状态)。
  
  我在烧烤部待了两个月,按照厨房行话来说,我已经被“锤打磨炼”过了。时为炎炎六月,餐厅又改换菜单,剔除羔羊腱和牛小排,鸭肉不再佐以大麦,而改配樱桃酱和樱桃油醋。鲈鱼的配菜变成九种香草沙拉,也就是我曾经给安迪帮忙做的那道菜。那一回我们一边清理香草,一边被到处驱赶,四处为家。九种香草包括:细香葱、洋甘菊、洋香菜、茴芹、奥勒冈香草、圆叶当归、洋芹嫩叶、嫩铜色茴香的须和有种名为“沙拉地榆”的玩意儿,整道菜展现出夏日的绿色风情。
  
  户外气温将近三十四摄氏度,室内呢?天晓得,更热。供餐时间一到,烧烤部上方的冷气就被关掉,我奉命将好几个水瓶排成一列。“作好准备,”法兰基说,“天气一变热,每个人都点烧烤类菜肴。”(原因何在?是因为有“乡土、露天、意大利”一说吗?还是因为客人知道这些菜肴来自厨房最热的地方-我们就折磨一下烧烤的家伙吧。)五点半,纸带机发出声响。“上场时间到啰。”梅默说。根据梅尼耶利列出的单子,有近两百五十人光顾,结果当晚的来客超过此数,头一个半小时上门的人最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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