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记(8)

一九四九年以后,迅速知“主义”之不可妥协,“阶级”之不可马虎;至于事实均所不顾,于是脱胎换骨,刮骨剔“毒”,数十年而未悔;中“主义”之毒不可谓不深矣。

今始知“主义”者乃极端到顶之物,中其毒者戒之为难。故今时之能彻悟者,亦鲜有看穿“主义”之害者。谢韬宏文,服之者众,然终不能放弃“主义”二字不用,而采取“必也正名乎”之法辨证之。

何时能弃置“主义”一词,庶可彻底走出十九世纪之政治逻辑耶?十九世纪开“主义”之滥觞,其罪大矣。

二○○七年八月三十日 周四

中国的历史和西洋历史,我之所感有不同者。西洋史,无论熟悉与否、熟悉到何种程度,纵使知其毛发,总是别人身上的骨筋。中国史无论真伪,却有筋血之感。

诬妄中有真实,真实中掺着诬妄,原因之一怕是“官修”,脱不干净恩仇是非。贤明如李世民又有多少“猫腻”尚不为世人所详耶!

其中“奥妙”有不可言传者。

亦因此,愈到暮年,愈难割舍那些筋血。盖即在我体内,虽一生几经淘洗,却仍留存着那筋血。

二○○七年九月一日 周六

朱自清《诗言志辨》、《经典常谈》,前贤多有此学养。今时号称文人若几人有此功底?热衷于“国学”者能读通此二书者庶几几人?朱自清二书当时是为中等教育写的。此是上世纪四十年代事。叫人感慨!八○年重印,叶圣陶作序。

唐岑参句“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写雪也,非花也。唐诗有此类句,宋诗无有也。

有唐一代,文人多多,其他朝代不能比。而唐之文士,杜甫、韩愈冠冕时辈,李白、柳宗元是比不上的。

唐诗中,古诗好于近体诗,盖近体诗束缚思想,要凑平仄、韵脚,古体诗则自由得多。

二○○七年九月九日 周日

中世纪

一、有称中国汉魏以迄宋末为中国之“中世纪”者,庸不知此“中世纪”非彼中世纪也。不加分辨,造成史学混乱。盖“中世纪”之用为西欧所特有,中世纪接下来即为近代。中国习称“中古”、“近古”,其为“古”则一。又,此“封建”非彼“封建”,其义亦同。盖此“封建”下接皇权专制,而彼“封建”(即中世纪)为古代与“近代”之间的“中”,下接近代资本主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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