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记(9)

二、夫徐光启上海人也,然非上海一地之人也。故其影响(中西之交、治农、治水、治天象、治兵)远播禹域之四维内,非止上海一地。纪念他,应有此眼光,知光启为中晚明天空一明星。治史者不查也,专注意当权君臣政治。光启非权臣,且皈依了洋教,世人乃得不以常情待之,以致光启在明史不受彰显。

光启才具可与同期英国伊丽莎白王朝之培根相论,如得所用,其历史命运不当如此默默。

光启如生在英国,其经验主义的思路可与培根相埒,其用亦大;培根如生在中华帝国之晚明,其用亦或被埋没。此制度(政治文明)之不同施于个人,命运亦不同。是以一民族、一社会的政治文明是诸文明中最有影响之文明。其势如丸丸走盘,丸无论如何走,都不能离盘而走也。

二○○七年九月十七日 周一

主义与信仰

一、“学说”与“主义”不同。学说,可赞同,可批判,可补充,可认同其某一部分而反对另一部分。“主义”则多有一种“只此一家”的味道,带有党同伐异、入主出奴的极端倾向和意识形态化。凡以某一主义自命的,便谁也不得妄加一词。所以应以“学说”代“主义”。如以“马克思学说”代替“马克思主义”。这样的意思写不进公开发表的文章里,写了必无人登。

二、“信仰”与“认识”。“信仰”是盲目的,走向极端便造成愚昧。“认识”是理性的、逻辑的,坚持的是求真。“认识”的过程比“信仰”所需要的时间要长得多,更需要思想的自由和独立。我前半二、三十年,主要靠不假思索的“信仰”,所以是盲目的;到五、六十岁以后才懂得要去“认识”,太晚了!

二○○七年十月十八日 周四

明亡于厂卫而非流寇

谢国桢《晚明史话》辑嘉兴沈起,字仲方,晚为僧。名铭起,字墨庵,著有《学园录》《学园录续录》。尝拟撰《明书》,谓明不亡于流寇而亡于厂卫,“断自成化十二年秋始设西厂绝笔焉”。(“绝笔焉”前疑有阙文。)又特设西厂在明宪宗成化十三年正月,以太监王直领之。(晚明文人多有痛感)

沈起,未详其人。因忆“文革”后曾购谢国桢《增订晚明史籍考》一巨册,内容之完备丰富,令人对谢氏之治学精神,肃然起敬。然沈起之人亦不见著录。“文革”后买书不少,其时亦正精神为之一快之短暂几年,至“清理精神污染”和“反对资产阶级自由化”即逆转,兴奋之情迅速浇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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