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记(7)

二○○七年八月十四日 周二

张岱因其是性情中人,故不矫揉造作,故能率直、率真。他对历史的态度最见他的率直和率真。他对本朝的已存史书,批评甚厉,常说:“第见有明一代,国史失诬,家史失谀,野史失臆,故以二百八十二年总成一诬妄之世界。”于是他以自己所见写《石匮书》,“余自崇祯戊辰,遂泚笔此书,十有七年而遽遭国变,携其副本,屏迹深山,又研究十年而甫能成帙。幸余不仕版,既鲜恩仇,不顾世情,复无忌讳。事必求真,语必务确,五易其稿,九正其讹,稍有未核,宁阙勿书。”他在给朋友写信说:“欲少曲一笔,断头不为。”

宗子认为作史不易,举太史公为例云:“太公史其得意诸传,皆以无意得之。不苟袭一字,不轻下一笔,银钩铁勒,简练之手,出以生涩。至其论赞,则淡淡数语,非颊上三毫,则睛中一画,墨汁斗许,亦将安所用之也。”

张宗子晚岁穷苦,所谓“国破家亡,无所归止,披发入山,駴駴为野人……自挽诗,每欲引决,因《石匮书》未成,尚视息人间”。

与友人李砚翁书:“弟《石匮》一书,泚笔四十余载,心如止水秦铜,并不自立意见。故下笔描绘,妍媸自见。”

张岱不喜欢东林党人:(与李砚翁)“夫东林自顾泾阳讲学以来,以此名目,祸我国家者八九十年。以其党升沉,用占世数兴败。其党盛,则为终南之捷径;其党败,则为元祐之党碑。风波水火,龙战于野,其血玄黄。朋党之祸,与国家相为始终。”东林党良莠混乱,君子小人杂处,“门户甚迥”,而“作史者一味模糊,不为分别……颠倒错乱,其书可烧也”。“今乃当东林败国亡家之后,流毒昭然,犹欲使作史者曲笔拗笔,仍欲拥戴东林,此某所痛哭流涕长太息者也。”

对东林中的小人,张岱说了不少“狠话”,其庸庸碌碌者姑且不论。其贪婪强横、奸险凶暴、厕身李闯、上笺劝进于小朝廷之类,宗子说:“吾臂可断,决不敢徇情”,“手刃此辈,置之汤镬,出薪真不可不猛也”。

二○○七年八月十六日 周四

余自何年知有“主义”一词耶?

读高中时,余十有五,三年期间,乃知有“主义”之说,始有“现实主义”、“浪漫主义”,此盖文学之“主义”也。又知有“物质主义”和“理想主义”,乃物与心之对立也。至“三民主义”、“社会主义”、“资本主义”诸义,传诸耳目而入于心者,则为势不并立之义,其严重意义固不甚解,然既不能两立,则必一方拼掉另一方也。时为青年学子,未能求甚解,但当时内战日烈,乃感未来之中国必是火并之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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