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八年病榻随记(6)

然而,有一点又同样是确定的。即:自然界又是需要用科技——人为的工具——来加以“破坏”(即改变)的。如果瓦特没有发明蒸汽机,人类社会将会是什么样子?然而,蒸汽机的普遍应用带来的动力革命却确确实实地污染了曼彻斯特清新的空气,并且造成了工业化下的英国工人阶级依附于机器的状况——恩格斯笔下的工人阶级的状况无疑是新技术造成的。科技改变了自然界,连带着也改变了人的生活。自然界本来是有缺欠的;只不过科技把自然界从一种缺欠中“拯救”出来,同时又为它造成新的缺欠,“后学”者谴责了后者,却往往忽视了前者。而在今天的中国,还远不到使劲谴责后者的时候。

人们在谈论科技和人文的矛盾。是的,如果只是把科技作为一种无使用目的的器用技术,它有时可能是非理性的、非道德的,它甚至会给人类带来灾难。人们最常用的例子便是战争。作为物性的科技与人性,如此这般地被对立起来。这里最简明的一个界限,就是科技理性与科技使用的区别。这用不着太高深的道理即可了然。

照我看,科技与人文并不是井水不犯河水的事。它们的汇合处需要理性。而且科技之为用,是为了改造自然界,目的也终究是为了人。倘用之不当,或者滥用,或者纵使使用得当又没有滥用,也还会产生副作用的,那就需要新的创造发明去设法补救,而科技本身不仅绝无罪过,而且是再“后现代”也不可须臾离也。

我得了不算轻的肾衰竭,现在是用“血透”的技术来代替我的肾功能。一天忽发奇想,如果能“克隆”出一个健康完好的克隆肾,也许可以使我少受好多罪。所以我认为,科技还是很“人文”的。

赋诗两首

自悦

晚年犹好动,尘世不关心。

半世勤劳作,间休返朴真。

晨昏享黍粟,午过濯衣襟。

极恶言空理,吟歌尽古音。

——读王维诗有感,步其韵得之

初冬一场雪,大地洗纤尘。

多病似非病,无神胜有神。

新书焉可信,旧史亦失真。

老至频发问,解疑何处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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