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奉天竭诚敬(2)

  这些话,他极想在人前显示一番。但他又不愿在手下文武僚属面前过于显示自己,让人看 透了自己。他是龙种。龙者,理应藏于云中,半隐半露,使人神秘莫测,见首不见尾。

  只有在长孙氏面前,他才没有必要“藏于云中”。

  “《太公六韬》想来的确奇妙无比。看史书中有汉张良得‘太公兵法’于圯上之事。那‘ 太公兵法’,莫非就是这《太公六韬》?”长孙氏问。

  她其实对兵书战策之类,并不感到有趣,却偏偏要装出极有兴趣的样子。大约这就是“贤 ”吧,“贤”字其实无非是“顺”字,顺夫即为贤妻。顺夫岂不一切是夫?既一切是夫,身 为女子,又有何用?长孙氏心里充满了迷惑,却又竭力压抑着自己,绝不让迷惑从言语神情上露了出来。

  “正是。张良其实是为了抬高身份,以图为人主所重,才编造了那个圯上受书的故事。这大概也是一招奇兵之术吧。张良只凭一部《太公六韬》就能屡出奇谋,辅佐汉高祖刘邦得到 天下。可见此书实是非同小可。”李世民说。

  “我无忌哥哥也喜欢看兵书。说天下兵书,没有超过《孙子兵法》的。而王爷又说《太公 六韬》远远超出《孙子兵法》,这又是何故?”长孙氏问。

  “天下兵书,的确没有哪一部能超过《孙子兵法》。可是《太公六韬》已远远不仅是一部 兵书。如“文韬”中所载各篇大都是……”李世民忽然停住了话头。

  他本来想说——“文韬”中所载各篇大都是谋取天下,收揽贤士,治国经世的帝王之术。 可这句话,他怎么能和长孙氏说呢?纵然长孙氏已和他是对恩爱夫妻,有些话他一样绝不 能说。

  其实他在长孙氏面前,也有时不得不“藏于云中”。

  我为什么对大讲帝王之术的《太公六韬》如此看重?难道我,我有着帝王之心?

  我又为什么不能有着帝王之心?《太公六韬》中不是说“取天下者,如逐野兽,而天下人皆有分肉之心”吗?既有分肉之心,自然是都有帝王之心,天下人人都有帝王之心,我有帝王之心也属平常,不足为奇。天下者乃天下人之天下,唯有德者居之。能否得到天下,其实 在于有德与否。

  我深研《太公六韬》之类奇书,正在于明理修德,我能明理修德,旁人自然也能明理修德 。

  如若旁人修德胜于我,那天下自是旁人的天下。

  如若旁人修德不如我,则天下又为什么不能是我的天下?

  此时并非太平时世,而为乱世,天下正如茫然而奔之野兽,人人可逐而得之。

  我自然也能逐而得之,这不过是如同会猎一样,全靠人事,并不关乎天命。

  不,天命应该存于世间,若无天命,我李氏怎么能够直入长安,建立新朝?

  可是若依天命,我上有父兄,又何能……何能得天下?天命早已应于父兄,我就不该有非 份之想。不!我为什么没有天命?我也应有天命。

  只是我若应有天命,为何偏偏生居次子之位?天命既不属于我,人力岂可夺之?

  人能与天争胜吗……李世民心中如乱麻一般,无法理出个头绪。

  “王爷,你身子是不是不大舒服?怎么脸色如此发白?”长孙氏见李世民脸上神情大变,忙 问道。

  “我哪里有什么不舒服,只是劳累罢了。近日与父皇议论军势,久议不决,令人心烦。” 李世民说着,举目四顾,欲揽镜自照,看看自己的脸色到底如何发白。

  “王爷,你要什么?”长孙氏见李世民左顾右盼,好奇地问。

  “怎么这寝殿上没有镜台?”李世民问。他这时才想起,每次他在寝殿中歇息后起来,梳 洗用的铜镜都是宫女们从外面抬进来的。

  “我这寝殿内,用不着镜台。”长孙氏回答着,心里一阵刺痛。

  身为女子,容貌自是第一等重要。可是她却偏偏在容貌上遗憾终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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