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燕录三慕容垂
（丙戌。）建兴元年正月，董统上言于垂曰：“臣闻陛下之奇有六焉。厥初之奇，金光耀室。”（依《初学记》二十七引补。）群僚劝垂正尊号，具典仪，修郊燎之礼。垂从之。辛卯。以太元十一年僭即皇帝位于南郊，大赦其境内，改元曰建兴，置百官，缮宗庙社稷，立子宝为皇太子。以其左长史库傉官伟、右长史段崇、龙骧张崇、中山尹封衡，为吏部尚书；慕容德为侍中、都督中外诸军事、领司隶校尉，抚军慕容麟为卫大将军，其馀拜授有差。追尊母兰氏为文昭皇后，欲迁文明段后，以兰氏配享太祖。诏百官议之，皆以为当然。博士刘详、董谧以为尧母为帝喾妃，位第三，不以贵陵姜嫄，明圣王之道以至公为先，文昭后宜立别庙。垂怒逼之，详、谧曰：“上所欲为，无问于臣。臣案经奉礼，不敢有贰。”垂乃不复问诸儒，卒迁段后，以兰后代之。又以景昭可足浑后倾覆社稷，追废之，尊烈祖昭仪段氏为景德皇后，配享烈祖。（此段《载记》稍略，依《通鉴》补。）遣其征西慕容楷、卫军慕容麟、镇南慕容绍、征虏慕容宙等攻苻坚冀州牧苻定、镇东苻绍、幽州牧苻谟、镇北苻亮。楷与定等书，喻以祸福，苻定、苻绍等悉降。垂下书封绍等为侯，以酬秦王之惠，且拟三恪。（末四句依《御览》一百九十八引补。）
崔鸿曰：“齐桓公命诸侯无以妾为妻。夫之于妻，犹不可以妾代之，况子而易其母乎！《春秋》所称母以子贵者，君母既没，得以妾母为小君也。至于享祀宗庙，则成风终不得配庄公也。君父之所为，臣子必习而效之，犹形声之于影响也。宝之逼杀其母，由垂为之渐也。尧舜之让，犹为之哙之祸，况违礼而纵私者乎！昔文姜得罪于桓公，《春秋》不之废，可足浑氏虽有罪于前朝，然小君之礼成矣。垂以私憾废之，又立兄妾之无子者，皆非礼也。（此评依《通鉴》引补。）
（丁亥。）二年，垂太子洗马太原温详奔晋，为济北太守。温详屯东阿，垂观兵阿上，分兵击之，详奔彭城，其众皆降。垂以太原王楷为兖州刺史镇之。初，垂在长安，秦王坚尝与之交手语。秦宦人冗从仆射光祚言于坚曰：“陛下颇疑慕容垂乎？垂非久为人下者。”及燕取邺，祚先奔入晋，晋以为河北郡守，至是来归。垂见祚流涕曰：“秦主知我理深，吾事之亦尽，淮南之败，吾效忠节，但为公猜忌，惧死而负之。每思畴昔之愿，未尝不中宵忘寝。”祚亦歔欷，垂赐祚金帛，祚辞，垂曰：“卿复疑邪？”祚曰：“臣昔者惟知忠于所事，不意陛下至今怀之，臣敢逃死！”垂曰：“此卿之忠，固吾之所求也。前言戏之耳。”待之弥厚。（此节略见《御览》三百八十七。）因依《通鉴》补足。垂留其太子宝守中山，率将南攻翟辽，以楷为前锋都督。辽之部众皆燕赵人也，咸曰：“太原王之子，吾之父母。”相率归附。辽惧，遣使请降。垂至黎阳，辽肉袒谢罪，垂厚抚之。刘显（库仁子），地广兵强，雄于北方。会其兄弟乖争，魏张兖言魏王珪曰：“显志在并吞，今不乘其内溃而取之，必为后患，请与燕攻之。”珪乃遣使乞师于燕。会柔然献马于燕而显掠之，垂怒，遣兵会魏击显，大破之。显奔西燕，垂立其弟为乌桓王以抚其众，徙八万馀落于中山。翟辽复叛。
（戊子。）三年，翟辽遣使谢罪，垂以其反覆斩之。辽乃自称魏王，徙屯滑台。（上刘显、翟辽二事，依《通鉴》约补。）垂为其太子宝起承华观，以宝录尚书，政事巨细皆委之，垂总大纲而已。立其夫人段氏为皇后。又以宝领侍中、大单于、骠骑大将军、幽州牧。垂皇后段氏，字元妃，右光禄大夫段仪之女也。后少而婉惠，有节操。尝谓其妹季妃曰：“我终不能为庸人妻。”季妃曰：“妹亦不为庸人之妇。”邻人闻而笑之。内黄人张定善相，见仪二女，大惊曰：“君家大兴，当由二女。”仪深异之。至年二十馀而不嫁，仪子伦谓仪曰：“张定何知，而拒求者！”仪曰：“吾女辈志行不凡，故且踌蹰，以择良配。”垂称燕王，纳元妃为继室，遂有殊宠。范阳王德亦聘季妃，姊妹俱为垂德皇后，卒如其志。（依《御览》百四十二补。）魏王珪密有图燕之志，遣九原公仪奉使中山，还言于珪曰：“燕主衰老，太子暗弱，范阳王自负材气，非少主臣。燕主既没，内难必作，于是乃可图也。今则未可。”珪善之。（此节依《通鉴》约补。）
（己丑。）四年。辽西王农在龙城五年，庶务修举，表请代还，垂乃召农还，为侍中、司隶校尉，而以高阳王隆代之，农建留台龙城，使隆录留台尚书事。隆因农旧规，修而广之，辽碣遂安。（此节《载记》略，依《通鉴》补足。）时慕容暐及诸宗室为苻坚所害者，并招魂葬之。清河太守贺耕聚众定陵以叛，南应翟辽，慕容农讨斩之，毁定陵城。进师入邺，以邺城广难固，筑凤阳门大道之东为隔城。其尚书郎娄会上疏曰：“三年之丧，天下之达制，兵荒杀礼，遂以一切取士。人心奔竞，苟求荣进，至乃身冒尪晞，以赴时役，岂必殉忠于国家，亦昧利于其间也。圣王设教，不以颠沛而亏其道，不以丧乱而变其化，杜豪竞之门，塞奔波之路。陛下钟百王之季，廓中兴之业，天下渐平，兵革方偃，宜蠲荡瑕秽，率由旧章。吏遭大丧，听终三年之礼，则四方知化，人斯服礼。”垂不从。
（庚寅。）五年。
（辛卯。）六年。初，燕遣赵王麟会魏兵伐贺讷，破之，归言于垂曰：“臣观拓跋珪举动，终为国患，不如摄之还朝，使其弟监国事。”垂不从。至是，珪造觚献见于燕。垂衰老，子弟用事，留觚以求良马，珪弗与，遂与燕绝。（此节依《通鉴》约补。）翟辽死，子钊代立，攻逼邺城，慕容农击走之。
（壬辰。）七年，垂引师伐钊于滑台，次于黎阳津，钊于南岸拒守，诸将恶其兵精，咸谏不宜济河。垂笑曰：“竖子何能为，吾今为卿等杀之。”遂徙营就西津，为牛皮船百馀艘，载疑兵列杖，溯流而上。钊先以大众备黎阳，见垂向西津，乃弃营西拒。垂潜遣其桂林王慕容镇，率骁骑慕容国于黎阳津夜济，壁于河南。钊闻而奔还，士众疲渴，走归滑台，钊携妻子率数百骑北趣白鹿山。垂遣农追击之，尽擒其众。（此节亦见《御览》二百八十六。）钊单骑奔长子。钊所统七郡户三万八千皆安堵如故。徙徐州流人七千馀户于黎阳。
（癸巳。）八年，于是议征长子。诸将咸谏，以慕容永未有衅，连岁征役，士卒疲怠，请俟他年。垂将从之，及闻慕容德之策，（详《德传》。）笑曰：“吾计决矣。且吾投老，扣囊底智，足以克之，不复留逆贼以累子孙也。”乃发步骑七万，遣其丹阳王慕容瓒、龙骧张崇攻永弟支于晋阳。永遣其将刁云、慕容钟率众五万屯潞川。
（甲午。）九年，垂遣慕容楷出自滏口，慕容农入自壶关，垂顿于邺之西南，月馀不进。永谓垂诡道伐之，乃摄诸军还杜太行轵关。垂进师入自天井关，至于台壁。永率精兵五万来拒，阻河曲以自固，驰使请战。垂列阵于台壁之南，农、楷分为二翼，慕容国伏千兵于深涧，与永大战。垂引军伪退，永追奔数里，国发伏兵驰断其后，楷、农夹击之，永师大败，斩首八千馀级，永奔还长子。慕容瓒攻克晋阳。垂进围长子，永将贾韬等潜为内应。垂进军入城，永奔北门，为前驱所获，于是数而戮之，并其所署公卿刁云等三十馀人。永所统新旧八郡户七万六千八百及乘舆、服饰、伎乐、珍宝悉获之，于是品物具矣。使慕容农略地河内，攻廪丘、阳城，皆克之，太山、琅邪诸郡皆委城奔溃，农进师临海，置守宰而还。垂告捷于龙城之庙。
（乙未。）十年，魏侵逼附塞诸郡。五月，遣其太子宝及农与慕容麟等率众八万伐魏，慕容德、慕容绍以步骑一万八千为宝后继。散骑常侍高湖谏曰：“魏与燕世为婚姻，结好久矣，闻以求马不获而留其弟，曲在于我，奈何遽击之？涉珪沈勇有谋，幼历艰难，兵精马强，未易轻也。太子年少气壮，必小魏而易之。万一不如所欲，伤威损重，愿陛下图之。”垂怒，免湖官。湖，泰之子也。魏闻宝将至，张衮言于珪曰：“燕狃于屡胜，有轻我心，宜羸形以骄之，乃可克也。”珪从之，悉徙部落畜产于河西千馀里以避之。燕军至五原，降魏别部三万馀家，收穄田百万馀斛，进军临河，造船为济具。九月，魏进军临河。（此段《载记》略，依《通鉴》约补。）宝惧不敢济，引师还，次于参合，忽有大风黑气，状若隄防，或高或下，临覆军上。沙门支昙猛言于宝曰：“风气暴逆，魏军将至之候，宜遣兵御之。”宝笑而不纳。猛固以为言，乃遣麟率骑三万为后殿，以御非常。麟以昙言为虚，纵骑游猎。俄而黄雾四塞，日月晦冥，是夜魏师大至，三军奔溃。（以上亦略见《御览》八百七十六。）宝与德等数千骑奔免，士众还者十一二，绍死之。初，宝至幽州，所乘车轴无故自折。术士靳安以为大凶，固劝宝还，宝怒不从，故及于败。宝恨参合之败，屡言魏有可乘之机。慕容德亦曰：“魏人狃于参合之役，有陵太子之心，宜及圣略，摧其锐志。”垂从之。
（丙申。）十一年三月，垂留德守中山，自率大众出参合，凿山开道，次于猎岭。遣宝与农出天门，征北慕容隆、征西慕容盛，逾青山袭魏陈留公泥（通作虔。）于平城，陷之，收其众三万馀人而还。垂至参合，见往年战处积骸如山，设祭吊之，死者父兄各皆号哭，军中哀恸。垂惭愤呕血，因而寝疾，乘马舆而进。过平城北三十里，疾笃，筑燕昌城而还。宝等至云中，闻垂疾，皆引归。及垂至于平城，或有叛者奔告魏曰：“垂病已亡，舆尸在军。”魏又闻参合大哭，以为信然，乃进兵追之，知平城已陷而退，还馆阴山。垂至上谷之俎阳，以太元二十一年夏四月薨，时年七十一，凡在位十三年。遗令曰：“方今祸难尚殷，丧礼一从简易，朝终夕殡，事讫成服，三日之后，释服从政。强寇伺隙，秘勿发丧，至京然后举哀行服。”宝等遵行之。伪谥武成皇帝，庙号世祖，墓曰宣平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