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燕录四慕容宝
慕容宝，字道祐，（一作祜。）垂之第四子也，元玺元（一作四）年，生于信都。少轻果，无志操，好人佞（一作从）己。苻坚时为太子洗马、万年令。坚淮肥之役，以宝为陵江将军。及为太子，砥砺自修，敦崇儒学，工谈论，善属文，曲事垂左右小臣，以求美誉。垂之朝士翕然称之，垂亦以为克保家业，甚贤之。段后元妃谓一作谏垂曰：“太子资（一作姿）质雍容，柔而不断，承平则为仁明之主，处难则非济世之雄，陛下托之以大业，妾未见克昌之美。辽西、（垂第三子农。）高阳、（垂之中子隆。）二王，陛下儿（一作嗣）之贤者，宜择一以树之。赵王麟奸诈负气，常有轻太子之心，陛下一旦不讳，必有难作。此陛下之家事，宜深图之。”垂不纳。宝及麟闻之，深以为恨。其后元妃又言之，垂谓曰：“汝欲使（二字一作谓。）我为晋献公乎？”元妃泣而退，告季妃曰：“太子不令，群下所知，而主上比吾为骊戎之女，何其苦哉！主上百年之后，太子必亡社稷。范阳王有非常器度，若燕祚未终，其在王乎！”（此段依别本录，而以《晋书·列女传》补足，盖别本不无删节也。《载记》则因已采为《列女传》，故不录。）建兴十一年，（即晋太元二十一年也。）四月，垂死，其年宝僭即皇帝位，尊段氏为太后，大赦境内，改元为永康。
（丙申。）永康元年，五月辛亥，以范阳王德为都督冀兖青徐荆豫六州诸军事、车骑大将军、冀州牧，镇邺；辽西王农为都督并雍益梁秦凉六州诸军事、并州牧，镇晋阳。（甲寅），以其太尉库傉官伟为太师、左光禄大夫，段崇为太保，其馀拜授各有差。（乙丑），宝遣将军赵王麟逼段后曰：“后常谓主上不能嗣守大统，今竟能不？（一作何如。）宜早自裁，以全段氏。”后（一作元妃。）怒曰：“汝兄弟上（一作尚。）逼杀母，安能（一作岂能。）保守社稷！吾岂惜死，念国灭不久耳。”遂自杀。宝议以元妃谋废嫡统，无母后之道，不宜成丧，群下咸以为然。中书令睦邃大言于朝曰：“子无废母之义，汉之安思阎后亲废顺帝，犹配飨安皇，先后言虚实未可知，宜依阎后故事。”宝从之。（此段依别本录，而以《晋书·列女传》补足。）六月癸酉，魏击广宁太守刘亢埿，死之，徙其部曲于平城，上谷太守开封公详弃郡走。丁亥，遵垂遗令，校阅户口，罢诸军营分荫之户分属郡县，定士族旧籍，明其官仪，而法峻政严，上下离德，百姓思乱者十室而九焉。参合之败，平视举兵鲁口以叛，诸将讨之不克，垂自击之，渡河而走。垂引还时，视犹保高唐，宝诏高阳王隆讨之。秋七月，隆遣建威将军进等追斩视于济北，辽西王农悉将部曲数万口之并州。并州岁旱，民不得供其食，又分监诸胡，由是民夷俱怨，潜召魏军。
初，垂以宝冢嗣未建，每忧之。宝庶子清河公会多才艺，有雄略，垂深奇之。及宝之北伐，使会代摄宫事，总录、礼遇一同太子，所以见定旨也。垂之伐魏，以龙城旧都，宗庙所在，复使会镇幽州，委以东北之重，高选寮属以崇威望。临死顾命，以会为宝嗣。而宝宠爱少子濮阳公策，意不在会。宝庶长子长乐公盛自以同生年长，耻会先之，乃盛称策宜为储贰，而非毁会焉。宝大悦，乃访其当作於赵王麟、高阳王隆，麟等咸希旨赞成之。宝遂与麟等定计。八月乙亥，立策母妃段氏为皇后，濮阳王策（一作荣，盖因策或写作荣而误。）为皇太子，盛、会进爵为王。策，字道符，年少美姿貌，而惷弱不慧。
己亥，魏大举来伐，别遣封真等袭幽州，围蓟。九月，章武王宙奉垂及成哀段后元妃丧，葬于龙城宣平陵。宝诏宙悉徙高阳王隆参伍部曲家属还中山。魏伐并州，临晋阳，宝遣辽西王农及骠骑李农逆战，败绩，还于晋阳，司马慕容（一作舆）嵩闭门拒之。农大惧，率骑数千奔归中山，行及潞川，为魏追兵所及，馀骑尽没，农被创，单马遁还。魏遂取并州，建台省。宝在中山闻魏兵将至，引群臣于东堂议之。中山尹苻谟曰：“魏军强盛，千里转斗，乘胜而来，勇气兼倍，若逸之使骑入平原，形势弥盛，殆难为敌，宜杜险拒之。”中书令眭邃曰：“魏军多骑，师行（一作往来）剽锐，马上邽粮，不过旬日。宜令郡县聚民千家为一堡，深沟高垒，清野待之，至无所掠，资食无出，不过六旬，自然穷退。”尚书封懿曰：“今魏师十万，天下之劲敌也。百姓虽欲营聚，不足自固，是则聚粮集兵以资强寇，且动众心，示之以弱。阻关拒战，计之上也。”慕容麟曰：“魏今乘胜气锐，其锋不可当，宜自完守设备，待其弊而乘之。”于是修城积粟，为持久之备，悉以军事委麟。魏使于栗 
潜自晋阳开韩信故道，自井陉趋中山进攻常山，拔之，郡县皆降。命拓跋仪攻邺，王建攻信都。珪进攻中山不克，谓诸将曰：“中山城固，急攻则伤士，久围则费粮，不如先取信都，然后图之。”乃引兵而南。（此节依《通鉴》约补。）进据博陵鲁口，诸将望风奔退，郡县悉降于魏。
（丁酉。）二年正月，宝闻魏攻信都，悉出珍宝及宫人募群盗以击之，营于滹沱水北，（亦依《通鉴》补。）魏使修和。宝闻魏有内难，（时魏没根降燕，根兄子丑提惧诛，还国作乱。）不许，乃尽众出拒，步卒十二万，骑三万七千，次于曲阳柏津。魏军进至新梁。宝惮魏师之锐，乃遣征北隆潜师夜济袭魏营，因风纵火，魏军大乱，珪弃营走。既而燕兵无故自相斫射，珪望见之，乃击鼓收众，多布火炬于营外，纵兵冲之，败绩而还。（此节原略，依《通鉴》补足。）魏军方轨而至，对营相持，上下凶惧，三军夺气。农、麟劝宝还中山，乃引归。魏军追击之，宝、农等弃大军，率骑三万奔还。时大风雪，冻死者相枕于道。宝恐为魏军所及，命去袍杖戎器，寸刃无返。二月，魏军进攻中山，屯于芳林园。其夜尚书慕容（一作舆）皓谋杀宝立赵王麟。皓妻兄苏泥告之，宝使慕容隆收皓，皓与同谋数十人斩关奔魏。麟惧不自安。魏围中山既久，城中将士皆思出战。隆曰：“涉珪虽获小利，然顿兵经年，士马死伤大半，人心思归，诸部离解，若因我之锐，乘彼之衰，往无不克。如持重不决，将卒气丧，事久变生，虽欲用之不可得也。”宝然之。而麟每沮其议，隆成列而罢者数四，众大忿恨。麟以兵劫左卫将军北地王精，谋率禁旅弑宝。精以义距之，麟怒杀精，出奔丁零。
初，宝闻魏之来伐也，使慕容会率幽并之众赴中山。会表求赴难而无行意，遣将军库傉官伟、馀崇将兵五千为前锋。伟顿龙城近百日，会不发，宝怒切责之。会不得已，以治行简练为名复留月馀，伟使轻军前行通道，且张声势，诸将皆畏避不欲行。馀崇奋曰：“今巨寇滔天，京都危逼，匹夫犹思致命以救君父，诸君荷国宠任而更惜生乎！若社稷倾覆，臣节不立，死有馀辱，诸君安居于此！崇请当之。”伟给步骑五百人。崇至渔阳遇魏兵，击却之，众心稍振，会乃上道，至是达蓟城。麟既叛，宝恐其逆夺会军，将遣兵迎之。麟侍郎段平子自丁零奔还，说麟招集丁零，军众甚盛，谋袭会军，东据龙城。宝与其太子策及农、隆等万馀骑迎（一作就）清河王会于蓟，以开封公慕容详守中山。会倾身诱纳，缮甲厉兵，步骑二万，列阵而进，迎宝蓟南。宝分其兵给农、隆，遣西河公库傉官骥率众三千助守中山。会以策为太子，有恨色。宝以告农、隆，俱曰：“会一年少，专任方事，习骄所致，岂有他也。臣当以礼责之。”幽、平之士皆怀会威德，不乐去之，咸请曰：“清河王天资神武，权略过人，臣等与之誓同生死，感王恩泽，皆勇气自倍。愿陛下与皇太子、诸王止驾蓟宫，使王统臣等进解京师之围，然后奉迎车驾。”宝左右皆害其勇略，谮而不许，众咸有怨言。左右劝宝杀会，侍御史仇尼归闻而告会曰：“左右密谋如是，主上将从之。大王所恃唯父母也，父已异图；所仗者兵也，兵已去手，进退路穷，恐无自全之理。盍诛二王，废太子，大王自处东宫，兼领将相，以匡社稷。”会不从。宝谓农、隆曰：“观会为变，事当必然，宜早杀之。不尔，恐成大祸。”农曰：“寇贼内侮，中州纷乱，会镇抚旧都，安众宁境，及京师有难，万里星赴，威名之重，可以振服戎狄。又逆迹未彰，宜且隐忍。今社稷之危若缀旒然，复内相诛戮，有损威望。”宝曰：“会逆心已成，而王等仁慈，不欲去之，恐一旦衅发，必先害诸父，然后及吾。事败之后，当思朕言。”臣等固谏，乃止。会闻之弥惧，奔于广都黄榆谷。会遣仇尼归等率壮士贰千馀人分袭农、隆，隆是夜见杀，农中重创。既而会归于宝，宝意在诛会，诱而安之，潜使左卫慕容腾斩会，不能伤。会复奔其众，于是勒兵攻宝。宝率百数骑驰如龙城，会率众追之，遣使请诛左右佞臣，并求太子，宝弗许。会围龙城，侍卫郎高云夜率敢死士百馀人袭会，败之，众悉逃散，单马奔还中山，乃逾围而入，为慕容详所杀。
五月，详遂僭称尊号，置百官，改年号。荒酒奢淫，杀戮无度，诛其王公以下五百馀人，内外震局，莫敢忤视。城中大饥，公卿饿死者数十人。九月，赵王麟率丁零之众入中山，杀详及其亲党三百馀人，麟复僭称尊号。中山饥甚，麟率三万馀人出据新市。甲子，晦，后魏道武帝进军讨之，太史令晁崇奏曰：“昔纣以甲子亡，兵家忌之，不可出。”帝曰：“纣以甲子日亡，周武不以甲子胜乎？”崇无以对。帝遂进军新市，麟退阻派水，依渐洳泽以自固。甲戌，帝临其营，与魏师战于义台坞，大破之，麟军败绩而奔。（此节原〔略〕，依《御览》二百九十五、《通典》百五十六引补。）魏师遂入中山，麟乃奔邺。宝遣御史中丞兼鸿胪鲁遂持节，授司徒范阳王德丞相、冀州牧，承制南夏，封公侯牧守。
（戊戌。）三年，慕容德遣侍郎李延劝宝南伐，宝大悦。慕容盛切谏，以为兵疲师老，魏新平中原，宜养兵观衅，更俟他年。宝将从之。抚军慕容腾进曰：“今众旅已集，宜乘新定之机以成进取之功。人可使由之，而难与图始，惟当独决圣虑，不足广采异同，以沮乱军议也。”宝曰：“吾计决矣，敢谏者斩！”二月，宝发龙城，以慕容腾为前军大司马，慕容农为中军，宝为后军，步骑三万，将南伐，次于乙连。长上段速骨、宋赤眉因众军之惮远役也，杀司空、乐浪王（温）〔宙〕，逼立高阳王崇。宝单骑奔农，仍引军讨速骨。众咸惮征幸乱，投杖奔走。腾众亦溃，宝、农驰还龙城。兰汗潜与速骨通谋，速骨进师攻城，农为兰汗所谲，潜出赴贼，为速骨所杀。众皆奔散，宝又与慕容盛、慕容腾等南奔。尚书兰汗杀速骨等十馀人，奉太子策承制，大赦，遣使迎宝，还于蓟城。宝欲北还，盛等咸以汗之忠款，虚实未明，今单马而还，汗有二志者，悔之无及。宜就范阳王德，宝从之。乃自蓟而南。四月，宝至邺，邺中遗民固请留之，宝不从。南至黎阳城西，闻范阳王德称制，惧而退。遣慕容腾招集散兵于钜鹿，慕容盛结豪杰于冀州，段仪、段温收部曲于内黄，众皆响会，克期将集。乃还龙城，次于广都，而汗又遣左将军苏超迎宝，具申款诚，忠节无差。宝以汗垂之季舅，盛又汗之婿也，必谓忠款无贰，于是命发。汗遣弟难率五百骑迎宝至龙城。汗引宝入于外邸，弑之，时年四十四，在位三年，即隆安三当作二年也。汗又杀其太子策及王公卿士百馀人。汗自称大都督、大将军、大单于、昌黎王。年号青龙。七月，长乐公盛袭诛汗，盛即位，伪谥宝惠愍皇帝，庙号烈宗。（一作祖。）初，皝之迁于龙城也，植松为社主。及秦灭燕，大风吹拔之。后数年，废社处忽有桑二根生焉。先是，辽川无桑，及廆（一作槐）通于晋，求种江南，平州之桑悉（一作息出吴来一作由晃始。）也。（以上亦见《艺文类聚》八十八、《御览》九百五十五、《事类赋注》二十五。）廆终而垂以吴王中兴，宝之将败，大风又拔其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