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秦录十一 坚夫人张氏
苻坚妾张氏，不知何许人。明辩有才识。坚将入寇江右，群臣切谏不从，张氏进曰：“妾闻天地之生万物，圣王之驭天下，莫不顺其性而畅之。故黄帝服牛乘马，因其性也；禹凿龙门、决洪河，因水之势也；后稷之播殖百谷，因地之气也；汤武之灭夏商，因人之欲也。是以有因成，无因败。今朝臣上下皆言不可，陛下复何所因也？《书》曰“天聪明自我民聪明”，天犹若此，况于人主乎！妾闻人君有伐国之志者，必上观乾象，下采众祥。天道崇远，非妾所知，以人事言之，未见其可。谚言：“鸡夜鸣者不利行师，犬群嗥者宫室必空，兵动马惊，兵败不归。”秋冬已来，每夜群犬大嗥，众鸡夜鸣。伏闻厩马惊逸，武库兵器有声，吉凶之理，诚非微妾所论，愿陛下详而思之。”坚曰：“军旅之事，非妇人所豫也。”遂兴兵。张氏请从，坚果大败于寿春。及坚死。张氏乃自杀。（依《晋书·列女传》录。）
张 忠
处士张忠，字巨和，中山人也。永嘉之乱，隐于泰山，岩栖谷饮，恬静寡欲，清虚服气，餐芝饵石，修导养之法。冬则缊袍，夏则带索，端拱若尸。无琴书之适，不修经典，劝教但以至道虚无为宗。其居也，依崇岩幽谷，凿地为窟室。弟子亦以窟居，去忠六十馀步，五日一朝。其教也，以形不以言，弟子受业，观形而退。立道坛于窟上，每旦朝拜之。食用瓦器，凿石为釜，容六斗四升，泰山人于今法之。（以上亦散见于《初学记》五、《北堂书钞》百六十、《御览》五十及七百五十七。）左右居人馈之衣食，一无所受。好事少年颇或问以水旱之祥，忠曰：“天不言而四时行焉，万物生焉，阴阳之事非穷山野老所能知之。”其遣诸外物，皆此类也。年在期颐，而视听无爽。
苻坚遣使征之。使者至，忠沐浴而起，谓弟子曰：“吾馀年无几，不可以逆时主之意。”浴讫就车。及至长安，坚赐以衣冠，辞曰：“年朽发落，不堪衣冠，请以野服入觐。”从之。及见，坚谓之曰：“先生考槃山林，研精道素，独善之美有馀，兼济之功未也。故远屈先生，将任齐尚父。”忠曰：“昔因丧乱避地泰山，与鸟兽为侣，以全朝夕之命。属尧舜之世，思一奉圣颜。年衰志谢，不堪展效，尚父之况，非敢窃拟。山栖之性，情存岩岫，乞还馀齿，归死岱宗。”坚以安车送之。行达华山，叹曰：“我东岳道士，没于西岳，命也，奈何！”行五十里，及关而死。使者驰驿白之，坚遣黄门郎韦华持节策吊，祀以太牢，褒赐命服，谥曰安道先生。（依《晋书·隐逸传》录。）
石 垣
石垣，字洪孙，自云北海剧人。居无定所，不娶妻妾，不营产业，食不求美，衣必粗敝。或有遗其衣服，受而施人。人有丧葬，杖策吊之。路无远近，时有寒暑，必在其中；或同日共时，咸皆见焉。又能暗中取物，如昼无差。姚苌之乱，莫知所终。（同上。）
孟 钦
术士孟钦，洛阳人也。有左慈刘根之术，百姓惑而赴之。苻坚召至长安，恶其惑众，命苻融诛之。俄而钦至，融留之，遂大宴会群僚，酒酣，目左右将执钦。钦化为旋风，飞出第外。（以上亦约见《御览》九。）顷之，有告在城东者，融遣骑追之，垂及，忽然已远，或有兵众拒战，或前有谿涧，骑不得过，遂不知所在。坚末年，复见于青州。苻朗寻之，入于海岛。（依《晋书·艺术传》录。）
僧 涉
僧涉（一作沙公。）者，西域人也，不知何姓。少为沙门，苻坚时入长安。虚静服气，不食五谷，日行五百里，言未然之事，验若指掌。能以秘祝下神龙，每旱，坚常使之咒龙。俄而龙便下钵中，天辄大雨，（以上亦约见《御览》十一。）坚及群臣亲就钵中观之。卒于长安。后大旱移时，坚叹曰：“涉公在此，岂忧此乎？”（同上。）
赵 整
赵整，字文业，一名正，略阳清水人，或云济阴人。年十八为坚著作郎，后迁为黄门侍郎武威太守。为人无须而瘦，有妻妾而无儿，时人谓为阉，然而情度敏达，学兼内外。性好几谏，无所回避。建元中，慕容垂夫人段氏，得幸于坚，坚与之同辇，游于后庭。整作歌以调之云：“不见雀来入燕室，但见浮云蔽白日。”坚改容谢之，命夫人下辇。坚宴群臣于钓台，（一作坚与群臣饮酒。）以秘书监朱彤为酒正，坚曰：“今日之饮，当以落地（二字一作极醉）为限。”（此节亦见《御览》四百九十七。）秘书侍郎整以坚颇好酒，因为《酒德》之歌，乃歌曰：“地列酒泉，天垂酒池。杜康妙识，仪狄先知。纣丧殷邦，桀倾夏国；由此言之，前危后则。”又歌曰：“获黍西秦，采麦东齐。春封夏发，鼻纳心迷。”（此节亦见《御览》八百四十二。）坚大悦，命整书之，以为酒戒。自是每宴群臣，礼饮而已。坚后分氐户于诸镇，以四帅子弟三千户配长乐公丕镇邺，亲送丕于灞上，流涕而别。诸戎子弟离其父兄者，皆悲泣号恸，酸感行人。整因侍宴，援琴而歌曰：“阿得脂，阿得脂，博劳旧父是仇绥。尾长翼短不能飞，远徙种人留鲜卑，一旦缓急语阿谁？”（一作当语谁。）坚笑而不纳。（上段亦散见坚传。）坚末年好色，宠惑鲜卑，惰于政治，整又援琴而歌曰：“昔闻孟津河，千里作一曲。此水自本清，（一作此河本是清。）是谁乱使浊？”坚动容曰：“是朕也。”又歌曰：“北园有枣树，（或作一树。）布叶垂重阴。外虽多（一作饶）棘刺，内实有赤心。”（此节亦见《御览》五百七十七。）坚笑曰：“将非赵文业邪？”其调戏机捷，皆此类也。整博闻强记，能属文，好直言，上书及面陈，前后五十馀事，官至秘书侍郎。后因关中佛法之盛，愿欲出家，坚惜弗许。及坚死，方遂其志，更名道整。因作颂曰：“我生何以晚，泥洹一何旦。归命释迦文，今来受大道。”后遁迹商洛山，专经精律。晋雍州刺史郄恢钦其风尚，逼其同游。终于襄阳，时年六十馀矣。（屠本有此传，不知何据。因内多引见于《御览》，则《十六国春秋》本有此传可知。且《御览》所引亦不见于《晋书·载记》，则《载记》或有此小传而后脱落欤？姑录之以俟考。）
王 嘉
王嘉，字子年，陇西安阳人也。轻举止，丑形貌，外若不足，而聪睿内明。滑稽好语笑，不食五谷，不衣美丽，清虚服气，不与世人交游。隐于东阳谷，凿崖穴居，弟子受业者数百人，亦皆穴处。石季龙之末，弃其徒众，至长安，潜于终南山，结庵庐而止。（以上亦散见数句于《初学记》五。）门人闻而复随之，乃迁于倒兽山。苻坚累征不起，公侯已下咸躬往参诣，好尚之士无不师宗之。问其当世事者，皆随问而对。好为譬喻，状若戏调；言未然之事，辞如谶记，当时鲜能晓之，事过皆验。坚将南征，遣使者问之。嘉曰：“金刚火强。”乃乘使者马，正衣冠，徐徐东行数百步，而策马驰反，脱衣服，弃冠履而归，下马踞床，一无所言。使者还告，坚不悟，复遣问之，曰：“吾世祚云何？”嘉曰：“未央。”咸以为吉。明年癸未，败于淮南，所谓未年而有殃也。人候之者，至心则见之，不至心则隐形不见。衣服在架，履杖犹存，或欲取其衣者，终不及，企而取之，衣架逾高，而屋亦不大，履杖诸物亦如之。
姚苌之入长安，礼嘉如苻坚故事，逼以自随，每事谘之。苌既与苻登相持，问嘉曰：“吾得杀苻登定天下不？”嘉曰：“略得之。”苌怒曰：“得当云得，何略之有！”遂斩之。先是，释道安谓嘉曰：“世故方殷，可以行矣。”嘉答曰：“卿其先行，吾负债未果去。”俄而道安亡，至是而嘉戮死，所谓“负债”者也。苻登闻嘉死，设坛哭之，赠太师，谥曰文。及苌死，苌子兴字子略方杀登，“略得”之谓也。嘉之死日，人有陇上见之。其所造《牵三歌谶》，事过皆验，累世传之。又著《拾遗录》十卷，其记事多诡怪，今行于世。（依《晋书·艺术传》录。）
韦逞母宋氏
韦逞母宋氏，不知何郡人也，家世以儒学称。宋氏幼丧母，其父躬自养之。及长，授以《周官音义》，谓之曰：“吾家世学《周官》，传业相继，此又周公所制，经记典诰，百官品物，备于此矣。吾今无男可传，汝可受之，勿令绝世。”属天下丧乱，宋氏讽诵不辍。其后为石季龙徙之于山东，宋氏与夫在徙中，推鹿车，背父所授书，到冀州，依胶东富人程安寿，寿养护之。逞时年少，宋氏昼则樵采，夜则教逞，然纺绩无废。寿每叹曰：“学家多士大夫，得无是乎！”逞遂学成名立，仕苻坚为太常。坚尝幸其太学，问博士经典，乃悯礼乐遗阙。时博士卢壶对曰：“废学既久，书传零落，比年掇撰，正经粗集，唯《周官礼注》，未有其师。窃见太常韦逞母宋氏世学家女，传其父业，得《周官音义》，今年八十，视听无阙，自非此母无可以传授后生。”于是就宋氏家立讲堂，置生员百二十人，隔绛纱幔而受业，号宋氏为宣文君，赐侍婢十人。《周官》学复行于世，时称韦氏宋母焉。（依《晋书·列女传》录。）
窦滔妻苏氏
窦滔妻苏氏，始平人，彭城令苏道贤之女也。名蕙，字若兰。有才学，善属文。滔，苻坚时为秦州刺史，被徙流沙，苏氏思之，织锦为回文旋图诗以赠滔，以赎夫罪。宛转循环以读之，词甚凄惋，凡八百四十字，文多不录。（依《晋书·列女传》及《御览》五百二十引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