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秦录十苻 登
苻登，字文高，丕之族子，坚之族孙也。父敞，健之世为太尉司马、陇东太守、建节将军，后为苻生所杀。坚即伪位，追赠右将军、凉州刺史，以登兄同成嗣。毛兴之镇上邽，以为长史。登少而雄勇，有壮气，粗险不修细行，故坚弗之奇也。长而折节谨厚，颇览书传。建元元年初拜殿中（一作上）将军，稍迁羽林监、扬武将军、长安令，坐事黜为狄道长。及关中乱，去县归毛兴。同成言于兴，请登为司马，常在营部。登度量不群，好为奇略，同成常谓之曰：“汝闻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无数干时，将为博识者不许。吾非疾汝，恐或不喜人妄豫耳，自是可止。汝后得意，自可专意。”时人闻同成言，多以为疾登而抑蔽之。登乃屏迹不妄交谈。兴有事则召之，戏谓之曰：“小司马可坐评事。”登言辄析理中，兴内服焉，然敬惮而不能委任。姚苌作乱，遣其（子）〔弟〕硕德率众伐毛兴，相持久之。太平（即太安）二年，兴将死，告同成曰：“与卿累年共击逆羌，事终不克，何恨之深！可以后事付卿小弟司马，殄硕德者，必此人也。卿可换摄司马事。”
登既代卫平，遂专统征伐。登既克南安，夷夏归之者三万馀户，遂进攻硕德于秦州，苌自往救之。十月，（六句依《通鉴》约补。）与姚苌战于胡奴坂，大破之。登攻姚苌，冬大雷震苌营，杀七人，苌军大败。四句（依《御览》八百七十六引补。）啖青射苌，中之，苌走保上邽，硕德代统其众。（三句亦依《通鉴》补。）是时岁旱众饥，道殣相望，登每战杀贼，名为熟食，谓军人曰：“汝等朝战，暮便饱肉，何忧于饥！”士众从之，啖死人肉，辄饱健能斗。姚苌闻之，急召硕德曰：“汝不来，必为苻登所食尽。”硕德于是下陇奔苌。及丕败十一月，丕尚书寇遗奉丕子渤海正懿、济北王昶自杏城奔登。登乃具丕死问，于是为丕发丧行服，三军缟素。登请立懿为主，众咸曰：“渤海王虽先帝之子，然年在幼冲，未堪多难。国乱而立长君，《春秋》之义也。三虏跨僭，冠旅殷强，豺狼枭獍，举目而是，自古厄运之极，莫甚于斯。大王挺剑西州，凤翔秦陇，偏师暂接，姚苌奔溃，一战之功，可谓光格天地。宜龙骧虎奋，拯拔旧京，以社稷宗庙为先，不可顾曹臧、吴札一介微节，以失图运之机，不建中兴之业也。”于是以太元十一年为坛于陇东，僭即皇帝位，大赦境内，改太平（即太安）二年为太初元年。
十二月，立坚神主于军中，载以辎 
，羽葆青盖，车建黄旗，武贲之士三百人以卫之，将战必告，凡欲所为，启主而后行，缮甲募兵，将引师而东，乃告坚神主曰：“维曾孙皇帝臣登，以大皇帝之灵恭践宝位。昔五将之难，贼羌肆害于圣躬，实登之罪也。今收合义旅，众馀五万，精甲劲兵，足以立功，年谷丰穰，足以资赡。即日星言（一作星夜）电迈，直造贼庭，奋不顾命，陨越为期，庶上报皇帝酷冤，下雪人民大耻。惟帝之灵，降监厥诚。”因歔欷流涕。将士莫不悲恸，皆刻 
铠为“死休”字，示以战死为志。每战以长矟鉤刃为方圆大阵，知有厚薄，从中分配，故人自为战，所向无前。（以上七句亦见《通典》一百五十九。）初，长安之将败也，苻坚中垒将军徐嵩、屯骑校尉胡空各聚众五千，据险筑堡以自固，而受姚苌官爵。及苌之害坚，嵩等以王礼葬坚于二堡之间。至是，各率众降登。拜嵩镇军将军、雍州刺史，空辅国将军、京兆尹。登复改葬坚以天子之礼。
（丁亥。）二年，又僭立其妻毛氏为皇后，弟懿为皇太弟。遣使拜苻纂为使持节、侍中、都督中外诸军事、太师，领大司马，进封鲁王，纂弟师奴为抚军大将军、并州刺史、朔方公。纂怒谓使者曰：“渤海王世祖之孙，先帝之子，南安王何由不立而自尊乎？”纂长史王旅谏曰：“南安已立，理无中改。贼虏未平，不可宗室之中自为仇敌，愿大王远踪光武推圣公之义，枭二虏之后，徐更图之。”纂乃受命。于是二县虏帅彭沛谷、屠各董成、张龙世、新平羌雷恶地等尽应之，有众十馀万。纂遣师奴攻上郡羌酋金大黑、金洛生，大黑等逆战，大败之，斩首五千八百。登以窦冲为车骑大将军、南秦州牧，杨定为大将军、益州牧，杨璧为司空、梁州牧。苻纂败姚硕德于泾阳，姚苌自阴密距纂，纂退屯敷陆。窦冲攻苌汧、雍二城，克之，斩其将军姚元平、张略等。又与苌战于汧东，为苌所败。登次于瓦亭。苌攻彭沛谷堡，陷之，沛谷奔杏城，苌还阴密。登征虏、冯翊太守兰犊率众二万自频阳入于和宁，与苻纂首尾，将图长安。师奴劝其兄纂称尊号，纂不从，乃杀纂，自立为秦公。兰犊绝之，皆为姚苌所败。九月，登进据胡空堡，戎夏归之者十有馀万。姚苌遣其将军姚方成攻陷徐嵩堡，嵩被杀，悉坑戎士。姚苌掘坚尸，鞭挞无数，裸剥衣裳，附之以棘，坎土埋之。
（戊子。）三年，登率众下陇次朝那，姚苌据武都，相持累战，互有胜负。登军中大饥，收葚以供兵士。立其子崇为皇太子，弁为南安王，尚为北海王。姚苌退还安定。登就食新平，留其大军于胡空堡，率骑万馀围苌营，四面大哭，哀声动人。苌恶之，乃命三军哭以应登，登乃引退。苌以登频战辄胜，谓坚神将所助，亦于军中立坚神主，请曰：“往年新平之祸，非苌之罪。臣兄襄从陕北渡，假路求西，狐死首丘，欲暂见乡里。陛下与苻眉要路距击，不遂而没。襄敕臣行杀，非臣之罪。苻登陛下末族，尚欲复仇，臣为兄报耻，于情理何负！昔陛下假臣龙骧之号，谓臣曰：“朕以龙骧建业，卿其勉之！”明诏昭然，言犹在耳。陛下过世为神，岂假手于苻登而图臣，忘前征时言邪！今为陛下立神象，可归依于此，勿计臣过，听臣至诚。”
（己丑。）四年，正月，登进师攻苌，既而升楼谓苌曰：“自古及今，安有杀君而反立神象请福，望有益乎！”大呼曰：“杀君贼姚苌出来，吾与汝决之，何为枉害无辜！”苌惮而不应。苌自立坚神象，战未有利，军中每夜惊恐，乃严鼓斩象首以送登。登将军窦洛、窦于等谋反发觉，出奔于苌。登进讨彭池不克，攻弥姐营及繁川诸堡，皆克之。苌连战屡败，乃遣其中军姚崇袭大界，登引师要之，大败崇于安丘，俘斩二万五千。进攻苌将吴忠、唐匡于平凉，克之，以尚书苻顾原为前禁将军、灭羌校尉，戌平凉。登进据苟头原以逼安定。苌率骑三万夜袭大界营，陷之。杀登妻毛氏及其子弁、尚，擒名将数十人，驱掠男女五万馀口而去。苻登妻毛氏，毛兴之女也，壮勇善骑射。登留毛氏及辎重于大界营，为姚苌所袭，营垒既陷，犹弯弓跨马，率壮士数百与苌交战，杀贼七百馀人，众寡不敌，为苌所执。毛有姿色，苌将纳之，毛骂曰：“天子皇后，安可为贼羌所辱，何不速杀我！”因仰天大器曰：“姚苌无道，前害天子，今辱皇后，皇天后土，宁不鉴昭！”苌怒杀之。此（依《御览》四百三十九引及《晋书·列女传》补。）
登收合馀兵，退据胡空堡，遣使齎书如窦冲大司马、骠骑将军、前锋大都督、都督陇东诸军事，杨定左丞相、上大将军、都督中外诸军事，杨璧大将军、都督陇右诸军事。遣冲率见众为先驱，自繁川趣长安。登率众从新平迳据新丰之千户固。使定率陇上诸军为其后继，璧留守仇池。又命其并州刺史杨政、翼州刺史杨楷率所统大会长安。苌遣其将军王破虏略地秦州，杨定及破虏战于清水之格奴坂，大败之。登攻张龙世于鸯泉堡，姚苌救之，登引退。苌密遣其将任瓫、宗度诈为内应，遣使招登，许开门纳之。登以为然。雷恶地驰谓登曰：“姚苌多计略，善御人，必为奸变，愿深宜详思。”登乃止。苌闻恶地之诣登也，谓诸将曰：“此羌多奸智，今其诣登，事必无成。”登闻苌悬门待之，大惊，谓左右曰：“雷征东其殆圣乎！微此公，几为竖子所误。”
（庚寅。）五年，苌攻陷新罗堡。苌扶风太守齐益男奔登。登将军路柴、强武等并以众降于苌。登攻苌将张业生于陇东，苌救之，不克而退。登将军魏揭飞攻姚当成于杏城，为苌所杀。冯翊郭质起兵广乡以应登，宣檄三辅曰：“义感君子，利动小人。吾等生逢先帝尧舜之化，累世受恩，非常伯纳言之子，即卿校牧守之胤，而可坐视豺狼忍害君父！裸尸荐棘，痛结幽泉，山陵无松隧之兆，灵主为请庙之颂，贼臣莫大之甚，自古所未闻。虽茹荼之苦，衔蓼之辛，何以喻之！姚苌穷凶肆害，毒被人神，于图谶历数万无一分，而敢妄窃重名，厚颜瞬息，日月固所不照，二仪实亦不育。皇天虽欲绝之，亦将假手于忠节。凡百君子，皆夙断神化，有怀义方，含耻而存，孰若蹈道而没乎！”众咸然之。唯郑县人苟曜不从，聚众数千应姚苌。登以质为东平将军、冯翊太守。质遣部将伐曜，大败而归。质乃东引杨楷，以为声援，又与曜战于郑东，为曜所败，遂当作曜归于苌，苌以为将军，质走洛阳，众皆溃散。（《通鉴》作质走洛阳。）
（辛卯。）六年三月，登自雍攻苌安东（原作长安，一作为苌将，屠本作苌安东。）金温于范氏堡，克之，遂渡渭水，攻苌京兆太守韦范于段氏堡，不克，进据曲牢。苟曜有众一万，据逆方堡，密应登，登去曲牢繁州，次于马头原。苌率骑来拒，大战败之，斩其尚书吴忠。七月，登进攻新安，（一作新平。）苌率众救之，登乃引退，复攻安定，为苌所败，据路承堡。
（壬辰。）七年，是时苌疾病，见苻坚为祟。登闻之，秣马厉兵，告坚神主曰：“曾孙登自受任执戈，几将一纪，未尝不上天锡佑，皇鉴垂矜，所在必克，贼旅冰摧。今大皇帝之灵降灾疚于逆羌，以形类推之，丑虏必将不振。登当因其陨弊，顺行天诛，拯复梓宫，谢罪清庙。”于是大赦境内，百僚进位二等。与苌将姚崇争麦于清水，累为崇所败。进逼安定，去城九十馀里。苌疾小瘳，率众拒登，登去营逆苌，苌遣其将姚熙隆别攻登营，登惧，退还。苌夜引军过登营三十馀里以蹑登后。旦而候人告曰：“贼诸营已空，不知所向。”登惊曰：“此为何人，去令我不知，来令我不觉，谓其将死，忽然复来，朕与此羌同世，何其厄哉！”遂罢师还雍，以窦冲为右丞相。
（癸巳。）八年，冲叛，自称秦王，建年号。登攻之于野人堡，冲请救于姚苌，苌遣其太子兴攻胡空堡以救之。登引兵还赴胡空堡，冲遂与苌连和。十二月，姚苌薨。
（甲午。）九年，登闻苌死，喜曰：“姚兴小儿，吾将折杖以笞之。”于是大赦，尽众而东，攻屠各姚奴、帛蒲二堡，克之。四月，登自甘泉向关中。兴追登不及数十里，登从六陌趣废桥，兴将军尹纬据废桥以待之。登争水不得，众渴死者十二三。登与纬大战，为纬所败，其夜众溃，登单马奔雍。初，登之东也，留其弟司徒广守雍，太子崇守胡空堡。广、崇闻登败，弃城出奔，众散。登至，无所归，乃奔平凉，收集遗众入马毛山。七月，兴率众攻登于马毛，登遗子汝阴王宗质于陇西鲜卑乞伏乾归，结婚请援，乾归遣骑二万救登。登引军出迎，与兴战于山南，为兴所败，死之，时年五十二。在位九年，子崇奔于湟中，复僭称尊号，改元延初。伪谥登为高皇帝，庙号太宗。十月，崇为乾归所逐，奔于杨定，与崇帅众二万攻乾归，为乾归所败，崇、定皆死之。始，苻健为穆帝永和七年僭立，皇始元年，岁在辛亥，至登五世，是岁在甲午，凡四十有四岁，以孝武帝太元十九年灭。
徐 嵩
徐嵩，字元高，盛之子也。少以清白著称。苻坚时举贤良，为郎中，稍迁长安令，贵戚子弟犯法者，嵩一皆考竟，请托路绝。坚甚奇之，谓其叔父成曰：“人为长吏，故当应尔。此年少落落，有端贰之才。”迁守始平郡，甚有威惠。及垒陷，姚方成执而数之，嵩厉色谓方成曰：“汝姚苌罪应万死，主上止黄眉之斩而育之，叨据内外，位为列将，无犬马识养之诚，首为大逆。汝曹羌辈岂可以人理期也！何不速杀我，早见先帝，取姚苌于地下。”方成怒，三斩嵩，漆其首为便器。登哭之哀恸，赠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谥曰忠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