释豖

释豖

卜辞 ， ， 三文诸家一概释豕。今案 有并见于一辞者是二字有别。至 虽未见与 并用，然以 异字推之，则 腹下一画，必亦非虚设。唐立厂先生曩为余言：此字象豕腹下有根器之形，当释豭。案家卜辞或作 ，金文作 作 作 《 鬲》 作 《叔向 》 且有直作 者，而许君复谓家豭省，则唐释殆确，惟卜辞 字有作 者，如唐说则不得不委为误刻耳。要之，释 为豭，不为无据。今所欲论者， 二形显然有别，似亦不当同字。余初疑卜辞十作 ，又有合书之例，因之 即有读“十豕”如 为十牛之可能，三 亦有读“十三豕”如二 为十二月者之可能。及见诸辞中有曰“十 ”者，曰“十白 ”者，遂知合文之说不能成立。且以 或作 ， 或作 之例衡之， 而果为十豕之合文，即应有作 者。然此例从未一见。此亦前说之一反证也今案腹下一画与腹连著者为牡豕，则不连者殆即去势之豕，因之，此字即当释为豖。许君谓豖为“豕绊足行豖豖，从豕系二足”，此盖不得其解而妄以 等字之义说之。实则豖之本义，当求之于经传之椓及劅 等字。

《诗·大雅·召旻》篇“昏椓靡共”，《传》“椓，夭椓也”，《笺》“昏椓皆奄人也，昏，其官名也，椓，椓毁阴者也”。《书·吕刑》篇“爰始淫为劓，刵，椓，黥”，郑注“椓，破阴”。《尧典》正义引郑本作劅。《说文·攴部》：“ ，去阴之刑也。”引《书》作 。案椓劅 并与豖音同义通。豖去阴之称，通之于人，故男子宫刑亦谓之豖。《诗》《书》作椓，用借字。郑作劅，许作 者，并后起形声字。许君训 为去阴刑，固无可议，特不知豖乃其最初文耳。豖之声转为驐，《广韵》引《字林》曰“驐，去畜势也”，《说文·豕部》“豮， 豕也”，赵宧光云：方言或读若敦，《易·大畜》释文引刘表曰“豕去势曰豮”。驐旁转为 ，《广雅·释嘼》“吴羊犗曰 ”， 为 之讹， 之言剸也，断也。 《庄子·说剑》篇“试使士敦剑”，司马注“敦，断也”， 之训断亦犹敦之训断。 对转为 。《说文·豕部》：“ 豮也。” 之言堕也，《方言》十二“ 脱也”。豖之本义既为去阴之豕，则卜辞之 就其字形所示，释为豖字，最为确切。去阴之豕，自无性别可言，故卜辞 二字，绝无从豖作者。且卜辞中所见鸟兽之名，除一部分用为人名国族名地名者外，其用为普通名词者，要不外祭祀所用之牲与畋猎所获之禽。卜辞此字果为去势之豕，则必为牲而非禽，盖田猎所获，决无既 之豕也。今检各书，凡辞中出豖字者，悉移录于下：

1. 辛巳卜， 贞 三犬， 五犬五豖，卯四牛。一月。

2. 庚戌卜， 贞 于西 一犬一南， 四豖四羊南二，卯十牛南一。

3. 壬午卜， 贞 三豖，卯一羊。 三豖三犬，卯一羊。

4. □（原文此处为□）辰卜， 羊 十豖洋卯……

5. 壬辰卜，翌甲午 于 羊 又豖。

6. 今丁酉夕， 豖方帝。

7. 贞 于祖乙。贞 豖。

8. 于东母……豕三豖三。

9. 贞 鬯 豖。

10. 丙戌卜，贞 犬 又豖帝。

11. 甲戌卜， 丑在今日。 豖。

12. 豖司 ，吉。

13. 贞 ……豖，令……。

14. □（原文此处为□）午卜，方帝，三豖 犬卯于土， 雨。

15. 贞 豖百。九月。

16. 丙午卜 贞 于祖乙十白豖。

17. 贞 于祖乙十白豖。

18. 丁巳卜贞帝雉。贞帝雉三羊三豖三犬一豕。

19. □（原文此处为□）酉贞福……豖……。

20. 癸卯卜 ，求贞乙巳自甲廿示一牛□羊一□□彘（原文此处为□） 五豖十。

21. ……帝既，……于豖二羊。

22. …… 贞御…… 豖于 。

23. □□（原文此处为□）其至二白豖父甲。

24. ……□（原文此处为□）母……豖。

25. ……于……十豖 南。

26. ……豖二。

1至9曰 ，10至13曰 ，14曰卯，皆祭祀用牲之法。15 一作 ，与金文 字同意，当释盉，《说文》盉训调味，此殆亦用牲之法。16、17之 ，18之禘，19之福，20之 皆祭名，21之既疑当读《论语·八佾》篇“子贡欲去告朔之饩羊”之饩，。“帝既”谓禘祭所用之饩也。22之 ，23之父甲，24之□（原文此处为□）母，皆被祭者之名。又22御训进御，御豖与23致豖同谊。25与南并举，南于卜辞习见，每为祭祀所用之物。26与 并举，字不可识，然非畋猎所得之生物则可断言。综之，二十六条中绝对无一卜问畋猎之辞， 卜辞中凡从豕之字与田猎有关者，若 （逐）、 、 、 及 ，亦皆从豕不从豖。 反之其为卜问祭祀之辞，则什九确有明征，此正与吾人释 为豖之假设密合。意者祭祀用牲，本尚肥腯，而既 之豕，肤革尤易充盈，故殷人祭祀，多用豖为牲欤？姑记之以俟续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