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听密语莽汉拜哥哥,助良朋英雄请妹妹

第十二章听密语莽汉拜哥哥,助良朋英雄请妹妹

话说钱迈听得那鞑子一番言语,心中想定主意,便一撇头,回到自己屋里。茅能见他脸色异样,首先问道:“钱二哥,您怎么啦?可是在外头遇着什么吗?”钱迈听得这一问,顿时心中转念:说不得。说出时,茅金刀准得马上干出来。这时宰几个鞑子中什么用?他们随后还不是一般派人来,干他们的事。不如且不说出,或许还能多探得点儿讯息。想着便随口答道:“刚才想着点事儿,发了一会子闷,没甚紧要。”茅能便不再问。文义在旁窥着默然不语,只目视黄礼,微露笑容。黄礼推说小便,起身出门,却向钱迈递了个眼色。钱迈会意,向包袱里取了两件衣衫,说是洗衣衫去,随即出房,转过走廊,黄礼正立在院门旁待着。两人一见面,黄礼便问:“您有什么心事要瞒着茅金刀?您俩不是顶要好的弟兄吗?文狮子叫俺来问您的。”钱迈笑道:“文狮子和您挤眉眨眼的捣鬼,我早瞅见了。我有什么事要瞒茅金刀?不过为他性子暴,一知道了就要干,干出来只有害没有益,也不单是他,还有两位也和他差不多,所以我暂时憋着,自家弟兄,还能瞒着谁,私图好处吗?”黄礼道:“不是这个说法,恐防那伙鞑子有什么对咱们不利的风儿。您要知道,就该早点儿知会才好。”钱迈笑道:“我又不疯,人家要来干咱们,我也憋着呢?风儿是得着些儿,却是和咱们现在没相干的。”黄礼还要问对,忽然身后闪出一个人,扑到钱迈跟前,咕咚跪下,口中说道:“好哥哥,兄弟再也不莽了!再要莽,再要不听哥哥的话,请哥哥重重的揍,只求哥哥别瞒着兄弟,憋死兄弟时,哥哥您也心疼呀!”钱、黄二人急瞧明白时,却是茅能,急得满头是汗,爬在地下不肯起来。钱迈连忙搀他起来道:“快起来,这算什么!我准告诉你就是了。”茅能一面立起身来,一面延着脸哀告钱迈快说。钱迈道:“这儿不能说这话。”便拉着茅能和黄礼同向后院空阔处走去。四顾无人,才将方才所闻的事告诉二人,并将方才不肯立即说出的缘故也照实说了。茅能大怒道:“那厮们敢要咱们的燕、辽、齐、鲁,我先去揍死他!”钱迈一把拉住,道:“何如?不是我要瞒你,你就是气性不好。这时揍了这几个鞑子,他们就不要燕、辽、齐、鲁了吗?咱们要从大处着想,根上防备才行啦,你急什么?”茅能虽是驳不倒这理信,却是心中终觉不快。黄礼道:“方才飞将军也见那厮们打手式,好象还要谋死那几位大员。文四哥想着于巡按一定是他们放不过的。如今于巡按正放河南,刚刚掣朱高煦的肘,那厮们能不谋害他吗?方才我们正商量着,要差人先给于巡按送信去。”钱迈道:“说到送信,那可数您最快呐。您就辛苦了一趟吧。”黄礼道:“这都是应该的事,说不上什么辛苦。走,咱们和文四哥商量去。”

三人回到屋里,文义只作不知道这回事。闲话了一会,才觑个空,彼此商酌了一下,便详细修了一封书子,交给黄礼。请黄礼星夜兼程,给于谦送去。直到黄礼动身后,施威等才得知晓。仍是钱迈、文义竭力捺住,才得没事。九筹好汉仍然跟着那伙鞑子,直向山东路上前进,和那伙鞑子前后不离的走着。

黄礼到了河南境,闻得于巡按方才驻节开封,便径到开封来见于谦。于谦听说黄礼到了,仍以客礼接待。黄礼当面递过文义等所修的书信。于谦看过,道:“我也久有所闻,只是没拿得住真凭实据。今上友于情笃,不得真凭实据,冒昧奏上时,反为不美。如今既是这样,待我请伍兄、吴兄大家来商量个尽善尽处的办法。”说着,便留黄礼在衙,摆酒接风,一面差人去请伍柱、吴春林过衙商议事情。

伍柱先到,和黄礼相见,欢然道故。于谦便告便去治公。伍柱先问破霞明观的情形,黄礼详细说了一遍。伍柱深恨没能够身历其境,懊丧不已。黄礼道:“你独力护持于巡按由北京到这里,功劳也就不小了!量来您也吃得不少的辛苦吧。”伍柱道:“还算仰托众兄弟的洪福,不曾有甚大岔子。只为这本地儿年没了的金条案,稍许烦了点儿神。”黄礼听了,陡然触起心事,愕然道:“正是。这件案子和俺有些关连,俺正想着难得于巡按恰巧放在河南,俺可以把俺所知道的,设誓作证。如今不知这案子怎样了?”伍柱道:“案子已经了结,受冤的人,全都昭雪了,不用您再作证了。”

黄礼还待询问详情时,报说:“吴舍人来到。”黄礼只得暂且捺住,起身相迎。彼此相见毕,吴春林首问钱迈的讯息。黄礼告诉他:“钱迈随后就到。”吴春林大喜,道:“我久想亲自出塞,访钱二哥去,毋奈家君年迈,不能远离,至今耿耿。既是钱二哥已经入塞南下,这真是天假之缘了!”三人倾心叙谈,彼此心志相同,滔滔不绝,越说越是投机。直到于谦差人相请,三人才一同到书房相见,落坐。于谦将文义等来书给伍柱、吴春林瞧过。吴春林略一沉吟,向伍柱耳语了两句。只听得伍柱答道:“大概不仅钱二哥办得了,就是同来的几位中,任凭哪一位也都能办得。”于谦听了回头向吴春林道:“您可是想捉住这群鞑子做个活口么?”吴春林笑着点头道:“正是。只是不明白鞑子力量怎样?若是钱二哥准能办的一个不漏才好,这事若漏走了一两个就讨厌了。”于谦笑道:“这倒不用担心。这入塞南来的几位,都不弱似钱二哥。”吴春林道:“那就好极了。只是如今要迎上去送信,就非得那匹风雷闪电驹不可了。”伍柱道;“这倒不在乎,要得个能骑得住风雷闪电驹的人却难,求个和他一般快的人却有。黄兄弟的两腿,就不慢似那四条腿。”吴春林惊道:“黄兄竟有这般惊人本领吗?”黄礼笑答道:“略能快走罢了。塞外比俺快的还有呐。”吴春林听了,赞叹不已。暗想:于巡按结识得如许奇英,别说一个叛藩朱高煦,就代朝廷扫平四夷,遍置郡县也非难事。由此想到所事不差,功业可望,心中异常高兴。

一时,商量已定:决计请黄礼回头迎上前去,关照文义、钱迈等留得活口,以便据这一案,揭破朱高煦卖国谋逆的密案,好请兵讨伐乐安。当时因为事机急迫,黄礼须立时动身回头,于谦便修了回书,将事项叙明,又办好一角空白海捕公文,交黄礼带去,随时照所获人犯填写,以备沿途解犯,度过关津,免致留难。并派伍柱统率标兵随后进发,沿途迎护。事情办妥,黄礼辞了于谦,便出衙登程。

黄礼展开飞毛腿,昼夜不息,分外加紧。也不管路上行人见他诧异,只尽他学得的本领,飞也似迎头向北赶去。约莫已过乐安的路途,便抄路径迎上去。一面沿路打听,有没有如此如此两伙人过去?店家都说“没有。”黄礼才略定心肠,却仍是眼观四处,耳听八方,惟恐一时大意,错过去了。

这一天,走到党家庄,刚落店打尖,忽见门前一阵牲口,如飞而过。黄礼眼快,虽是那群牲口腾空似的走着,却已瞥见那牲口上面就是钱迈、文义等一伙同道。便扔下碗筷,奔出店来,尽力赶上,大叫:“茅金刀、文狮子快停一停!施铁臂、刘铁枪快站一站!……”柳溥马行在后,听得声唤,急回头瞅见是黄礼自后赶来,十分诧异,连忙招呼钱迈等一齐勒马停住。

黄礼拼命赶上,柳溥惊问:“您干吗反落在俺们后头呢?”黄礼道:“俺已到过开封了,特迎回来,有要紧的事。方才在那店里打尖,你们冲店过,没瞧见俺,俺只得赶来了。”文义见黄礼急赶回头,知道必有万分紧要的事,且料得必是要在路上赶办的。便翻身下马,和钱迈等一同随黄礼回到党家庄来。黄礼先问:“那伙臊鞑子可曾过去?”钱迈答道:“还在咱们后头约莫四十里路上赶着啦。”黄礼喜道:“还好。俺这趟算没白跑。”说着,便解开包裹,把于谦的回书和空白海捕文书等一齐清出,递给文义等瞧过,并将会见于谦、伍柱、吴春林等话说了。钱迈、茅能、文勃听得吴春林跟着于谦,不但有了安身立命之处,而且所事得人,前途有望,都为他欣喜。

文义待众人都瞅过书信之后,便道:“既是要这般办,咱们就事不宜迟,马上就干!”唐冲道:“且慢。干不难,干着这伙东西,不让他漏却半个也不难。只是怎样绕过乐安,众位兄长可曾打算明白?”茅能道:“就这个不用麻烦了。凭我们押着几个鞑子,那儿冲不过!怕什么乐安?”文义道:“绕路是难免的。不过既已绕路,总该不怕再有什么岔子吧!”钱迈摇头道:“这事不比寻常,干系太大!终是小心的好。咱们能够有更全备无余的法子,不是更好吗?”柳溥道:“赛李广,您刚才说这话,您心里总有个成算吧?何妨说出来,咱们大伙儿参详参详呢。”唐冲道:“咱从前习艺时,有个师兄弟姓马名智,绰号水上飘,原是淮西人氏,自幼流落在江湖上。他的老子和叔父,都是靖难师兴时,死在朱高煦手里。所以他习艺时,就为的是要报世仇;艺成后,专和朱高煦作对,曾劫过汉邸采买的马匹,杀过汉邸的密使。如令落草存身,正在这乐安交界的香炉峰上,手下也有三五百人马。朱高煦曾经令总兵王忠皓、指挥黄裳去剿过两次,终不能取胜,因为这一带地方的山路、小径,马智最熟,谁也及不来他,你在这一方战,他上那一方去了,你上那一方趱,他又在这一方给你一下,终教您措手不及,捉摸不定。咱们这趟要能够得他领路,管保万无一失。众位兄长如果说是使得着,咱们就到香炉峰去待着那伙躁种。”文义问道:“甭您先去说明了,咱们再去吗?”唐冲道:“他是个最恨朱高煦的,咱敢保叫他干这个,没个不欣然从命的。”文义问众人意思怎样?钱迈坦然道:“唐兄弟还能说虚话吗,就此去吧,别耽搁时候了。”

商议已定,黄礼给了店家二分银子,便拉过牲口来跨上,跟着唐冲,随大众一同到香炉峰来。一路上催马急进,走了约莫有两个时辰,只见迎面一座宝塔般的山峰,从那层峦叠翠中,挺然独拔,冲霄直上,好似许多茂草之中,高标一株独木一般。唐冲在马上扬鞭指着那峰,回头向众好汉道:“那就是水上飘存身的香炉峰。”众好汉瞅着这般形胜,都赞道:“好个所在!”文义赞道:“英雄不得志时,托足在这般地方,也足见清高了!”

说话间,已行近山脚。唐冲招呼众好汉,一齐停缰勒辔,约住牲口。众好汉都知江湖规矩,各将牲口拢在一旁,列作两行,让出当中大路。唐冲将缰一带,催马上前,缓缓循路入山。行到山麓,忽见上面山腰石崖相错间,欻的闪出两个人来,一般的青衣白巾,并排立着,捧刀拱手,高声问道:“不敢动问众位是那路好汉远道枉顾?有甚贵干见教?还望吩咐,小的好飞报家主,奉迎大驾!”文义等见这荒山里,竟布置得这般条理井然,暗自赞服马智能干。唐冲深恐众好汉错会意思,忙踝马上前一步,就马上欠身拱手,高声答道:“相烦通报,就说赛李广唐冲和塞外擎天寨好汉,特来贵山拜望马爷。”那两人高声答道:“有屈大驾,略停尊骑,家主马上就当亲自来奉迎。”声才了,只见两人中的一个,欻的车转身躯猿猴般匍匐径上。但见他两足换踏着乱石尖儿,蜻蜓掠水似的,直蹿上峰头去了。那一个却将身躯一挫,依旧全身隐入崖间。

文义等催马上前来,和唐冲答话,极口称赞这马智有才干,竟能将一座荒山,布置得这般严密!唐冲便将马智幼年的学艺时的轶事,告诉众人,闲谈解闷。约莫一盏茶时,众好汉正谈得高兴,唐冲忽听得有人叫道:“五哥!小弟不知五哥和众位前辈驾临,有失奉迎,更劳久候,小弟先此请罪!”唐冲和众好汉一齐回头时,却见马智打身旁石崖隙间闪身出来,扫地一揖。众好汉一面还礼,一面闪眼瞅他,头戴公子巾,身披白缎直裰,乌靴丝带,白面长眉,十分飘逸。

唐冲引马智和众好汉见过,马智便奉请众好汉登峰叙语。并请将牲口交给从人带去喂养。众好汉料是山路崎岖,马不能行,便都交给马智带来的人牵去,马智先告过罪,然后转身带路,向嶙峋山石缝隙里,一脚一脚踏去。众好汉前后跟定,踏上山峰。一路上步步有人防守,处处有人迎接。文义等暗想:怪不得官兵不能取胜。似这般山势,这般防守,有甚法子可以攻进?

不一时,到了山顶。展眼一望,上面竟是一大方平地,约莫有二十多亩,山腰、山凹,尽是田畴,万绿丛中涌起这一方大地,竟不似在深山峰顶。众好汉都觉这地方异样醒目。马智直让众人到屋中,正中一间落坐。那屋四面都是乱石堆砌的,坚固平滑,不似寻常房屋。众好汉方才坐定,早有从者送上山泉香茶,山中干果。众好汉喝着,吃着,都觉别有风味。

马智和众好汉谈了一会,又和唐冲叙了一番离绪,便请众好汉到里间坐席。众好汉随着马智到后间,见杯盘满布,都是山蔬、野菜,和獐脯、麂肉,新奇之品。马智先谦逊一番,让众好汉坐下,然后叫从人:“请二爷出来陪客。”

要知二爷是谁,请阅下文便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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