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庐山瀑布

读过"飞流直下三千尺"的诗句，自然向往庐山.大学毕业分配时，我刚好被分到庐山脚下、鄱阳湖边.其时正值50年代末，双剑峰前瀑布的轰鸣，夜夜声传二十里，时时撩我披衣而起、凭窗眺望.这远在二十里外的瀑布，像一缕银光，在月下看得分明，凭此便可知其雄伟无比了.可惜那银光在近一二十年已消失了.

想当年，几个年轻教师初来乍到，兴高采烈，找个星期天，立志寻到瀑布脚下，膜拜这一片"银河落九天"的壮丽.然而越走近越看不见瀑布，峰回路转，路尽只有怪石荒岩、茂林丰草.我们恨不得马上披荆斩棘，但一问人，都说还有好几百米距离.怅然回到县城，只带回一个要到瀑布脚下去的梦.

一晃二十多年过去了.1985年我旧地重游，去探访住在离瀑布不远的秀峰寺的一个朋友.汽车绕着庐山行驶，我望着窗外，想象着即将跃入眼底的瀑布风姿：它如壮士舞剑，又似婵娟鼓琴，奔流洒落，却不乏诗文情愫.想着想着，忽见不远的一座山峰悬下一丝细水.我大吃一惊：原来这里有一座瀑布，我从前怎么没来过，甚至没听说过？正惊奇间，车停了，司机大吼一声："秀峰到了！"真无异于五雷轰顶.下车来细看，双剑峰如故，而那道直下的水流已飞不起来，在裸露的紫褐色山崖里"垂头丧气"，差不多变成半死的"白蛇"了.须知这是雨水丰足的盛夏啊，庐山瀑布，你往日的翻滚呢？你往日的咆哮呢？你本应如剑招之连绵，你本应如琴韵之铿锵，而看你今天的样子，谁还会"疑是银河落九天"呢！

友人告诉我，由于庐山上用水量大增，加上森林面积减少，瀑布的水源渐趋枯竭了.他说得我们两人相对黯然.但忽而他眼睛一亮，说："现在已经修了路直达瀑布脚下了，你何不去圆一圆那二十多年来的梦呢."于是，我去了.我站在崖下，抬眼，只见一片薄薄的白缎子，在空荡荡的石壁上，作着三两米幅度的飘扬；水头落下，"吧嗒吧嗒"作响，也只和普天下的小瀑布鸣奏着同一音域的曲子.我待在轻微的水雾中凝想，要是当年我真披荆斩棘地来到此地，即使不被激流冲走，也会给轰隆呐喊有如伏兵四起发起冲锋的气势所震昏，哪能像今天这样无动于衷呢！

啊，庐山瀑布！真希望你以蓄千古灵气之躯，奋宇宙精华之力，重新爆发不息的雷霆，泻下无数白盔白甲的天兵，持劈山斩石的青剑，撬起这一路的石阶，掀翻这一路的亭子，回复这一带的荆榛，甚至添几只恶狼猛虎，让人们都只能怀一个拜倒于你脚下的梦.

1993.10.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