害怕强壮

害怕强壮

打开电视,俩男女相拥玩命地“啃”着仿佛饿鬼互抱了烤羊腿,上初中的儿子刚好走出自己的房间,下意识立马换台。是少儿不宜的紧张还是努劲在孩子面前保持点大人的假正经?一时也说不大清楚。反正当儿子将将碰上自己的房门时又一对男女余勇可贾地在“啃”着,像是续着先前的欲火。儿子在屋里没动静,挺好,就木木地看也默默地想。

人过四十禁忌就少了许多,尤其是可以毫无顾忌地谈性,还有堂皇的理论:敢说不练男子汉,敢说敢练一流氓,不说干练是恶棍,不说不练乃残废。当真一动就“吉凶悔吝”只有四分之一的吉兆。就都抢男子汉的名头,逮机会就来点荤腥,却也给沉闷的生活透出些欢快来,人际关系竟是出奇的和谐。兴许是人到中年下身疲软可以进保险箱了,兴许是满脸皱褶要靠口头的二次青春来熨平,兴许是走黑道唱山歌似的酒壮熊包胆。有一点不必兴许:报应终是来了。

当少年的性意识朦胧时,家长和老师早给我们打了那是罪恶的预防针,当精力沛然喷薄时,我们便不敢向异性袒露爱恋,却有阳刚的祝愿表述心迹:革命友谊春常在。友谊革命与否且不去论它,“春”当真是常闹的,且大有为老不尊之势。就深深感到那个报应的存在,当然正人君子是不在其列的。

相信不少人都见过这么一幅摄影照的,那画面是两个洋娃娃,男童双手把自己的裤口尽量撑开,身旁的女孩好奇地向里边探视。那种美让人震撼,它透露的信息更多的仿佛是一种教育方法。印度得道大师奥修主张,消除孩子们性心理恐惧的最好办法是让他们从幼童起尽力能赤身裸体地在一起,神秘的窥探将不在神秘,鲁迅先生也有此意,我以为是蛮高明的。

然而,理论归理论,国情归国情。前不久有报载称,某小学几个六七岁的男孩走进女厕所,老师硬让几个孩子吃了屎才作罢,这种令人咋舌的举动其表露的教育方式却又是司空见惯的。我们是由有着诸种身心残疾的师长栽培出来的,我们便也自然地栽植着孩子们的疾病,不如此我们会害怕孩子“学坏”,害怕他们理性的长堤欠坚固不足以平安地走完一生。于是道德教育从基础夯起,有趣的是越往上走劲气便越见不足,我们倒金字塔式的品德要求的说法似乎是个印证:对小学生要求他们时刻准备着为共产主义献身;对中学生要求他们有良好的思想品德修养,做到遵纪守法;对大学生要求他们加强基础文明修养,言谈举止均应遵守一定的规范;对成年人则不在公共场所吸烟,不随地吐痰,不乱扔废弃物等基本要求;对领导干部则是一种最低级的要求———要清正廉洁,别贪污腐化。这有戏言的成分,却也点出我们教育上的一些真实情形。

我们是否应当“残酷”些?在灌输真善美的同时更应告诉他们假丑恶是生活的一部分,让他们多些身心的粗粝多懂些世情的自然,从而不至于遇到书本以外的事便惊诧地蹦高不能自已。孩子和老人是人生的两极,在这两极中多见人性的自然,那是比太阳更为美丽而壮观的磅礴。而我们偏偏雕刻塑造出一个不太自然的中间过程,那是有着怎样人格分裂的上演啊。然而,我们仿佛特别喜欢看到他们重新塑造的那种痛苦似的。因为我们害怕,我们害怕他们不像我们,我们似乎从不害怕感性生命的扭曲和变形,似乎从不害怕他们“病”得超过我们自己,似乎从不害怕种的弱化。我们是有这个传统在的。

我们过往的爱有多少是害怕种的强壮!思之再三,我只能得出这么个悖论来。

1990 年 11 月 10 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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