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格褒·巴赫曼与保罗·策兰的通信

英格褒·巴赫曼与保罗·策兰的通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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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封,保罗·策兰致英格褒·巴赫曼,写在《马蒂斯画册》里的赠言与诗歌,维也纳,1948年6月24日(?)

在埃及

——致英格褒

你应对异乡女人的眼睛说:那是水。

你应把从水里知道的事,在异乡女人眼里寻找。

你应从水里召唤她们:露丝!诺埃米!米瑞安!

你应装扮她们,当你和异乡女人躺在一起。

你应以异乡女人的云发装扮她们。

你应对露丝、米瑞安和诺埃米说话:

看哪,我和她睡觉!

你应以最美的东西装扮依偎着你的异乡女人。

你应以对露丝、米瑞安和诺埃米的悲哀来装扮她。

你应对异乡女人说:

看哪,我和她们睡过觉!

维也纳,1948年5月23日

致准确的一个,

在她过22岁生日的时候,

来自不准确

注释:

第1封信收藏在奥地利国家图书馆手稿部。

《在埃及》:诗稿及其他手稿保存在巴赫曼遗物里,其中还有策兰的诗《法兰西之忆》。

1948年5月23日:这个日子是策兰和巴赫曼第一次认识的几天后。巴赫曼从维也纳给父母几次写信说:“昨天,在洛克尔博士家来了许多客人,有艾兴格尔、埃德加·热内(超现实主义画家),都很友好。我还看见了那位著名诗人保罗·策兰——很多很多人。”后来还写道:“今天还有比较特别的经历。那位超现实主义诗人保罗·策兰,前天晚上我和威格尔在画家热内那里刚刚认识的,他极具魅力,却对我产生了热恋。这给我枯燥乏味的写论文的日子无疑增添了些刺激。遗憾的是,他在一个月之后就必须去巴黎。我的房间现在成了罂粟花地,因为他喜欢把这种鲜花送给我。”(分别写于1948年5月17日和20日)。她在22岁的生日时写道:“策兰送给我两册豪华版的现代法国画家画册,是马蒂斯和塞尚的晚期作品,一册切斯特顿(一个著名的英国诗人)的诗,还有鲜花、香烟和一首诗,都要归我所有。一张照片,我将在假期里给你们看。(他明天就去巴黎。)因此,我昨天在生日前夕,就和他在一起热烈地庆祝,共进晚餐,还喝了点葡萄酒。”参见第53封信。

第2封,英格褒·巴赫曼致保罗·策兰,维也纳,1948年圣诞节,没有寄出

亲爱的,亲爱的保罗!

昨天和今天我想了关于你的,如果你愿意,也是关于我们的很多事情。我不是为了让你给我回信才写此信,而是因为通过给你写信我会感到很快乐,而且,我也非常愿意。事实上,我曾计划在这几天和你在巴黎的什么地方见面,然而,由于我自己的愚蠢而虚荣的责任感我却留在了这里,使我不能动身。只有一个问题,就是在巴黎的什么地方?巴黎对我而言是个陌生的城市,不过反正是在某一个地方,如果真如此,就太美了!

三个月前,突然有人送给我一本你的诗集,作为一个礼物。我不知道,它已经出版了。那种情形……脚下的地板变得轻飘而有浮力,而我的手有些发抖,轻轻地发抖。然后,又久久地什么都没有了。几个星期前,在维也纳有人说热内已去了巴黎。于是乎,我觉得是在和他们一起出行。

我总是不明白,过去的那个春天究竟意味着什么。——你知道,我总是希望把什么都弄清楚。——它真美——还有那些诗歌,我们一起创作的那首诗。

今天,你对我来说是如此亲近,如此真切。这就是我一定要告诉你的——但在那时,我却常常疏忽了对你这样讲。

等我一有时间,我就可以用几天去看你。你也想见到我吗?——一小时,或者两小时。

很多,很多的爱!

你的

英格褒

1948年圣诞节

注释:

第2封信收藏在奥地利国家图书馆手稿部。

给我回信:在策兰离开维也纳的半年内,两人没有留下他们之间的任何通信。

诗集:策兰从巴黎通知他的诗集《骨灰瓮之沙》(9月底出版的)停止发售,主要是书中有许多印刷错误。其中的诗歌只有极少部分写于维也纳期间。在巴赫曼所收藏的样书(巴赫曼500册遗书中的第18号)中,有为了让人朗诵而用铅笔做下的记号,巴赫曼在第52页的诗歌题目《多卡利翁与皮拉》左边画了个巨大的叉,将第53页《人与丁香花》的末行,改写为后来在诗集《罂粟与记忆》中的定稿内容“让一个人从墓中出来”(新的题目为《迟与深》)。参见第42封信。

热内:画家热内和他的妻子里雷格,是策兰在维也纳期间在与那里的战后超现实主义艺术家的联系过程中认识的。策兰的文章《埃德加·热内与梦中之梦》于1948年8月在热内的画册重印本上发表。热内帮助集资出版策兰诗集《骨灰瓮之沙》,并无偿为诗集提供了自己的两幅石版画。由于策兰离开维也纳之后,热内的妻子里雷格没有很好地监管策兰诗集的出版,造成他们之间的不和。

我们一起创作的那首诗:在策兰和巴赫曼的遗物里都没有发现这首两人合作的诗。(也许这只是一个隐喻性的说法。)

第3封,保罗·策兰致英格褒·巴赫曼,巴黎,1949年1月26日

英格褒:

试一试短暂地忘记,我这么长时间地、顽固地保持沉默——我经历了许多忧伤,比我的兄弟从我这里带走的还要多,我的好兄弟,他的房子你肯定没有忘记。给我写信吧,装着好像给他写一样,他总是在想着你,他在你的圆形画像框里放进一张叶片,那是你现在已经丢失了的。

让我,让他不要等待!

我拥抱你

保罗

1949年1月26日于巴黎埃克尔街31号

注释:

第3封信收藏在奥地利国家图书馆手稿部。手写的航空信。致奥地利维也纳3区贝阿特丽克斯巷26号,英格褒小姐。法国巴黎5区埃克尔街31号,保罗·策兰。邮票被撕掉。

埃克尔街:从1948年夏天开始,策兰在拉丁区奥尔良旅馆(萨莱·圣日耳曼旅馆)租了一个房间住在那里,按月计费。

圆形画像框:在巴赫曼的遗物里没有发现。

第4封,英格褒·巴赫曼致保罗·策兰,维也纳,1949年4月12日

亲爱的你:

我很高兴,收到了你这封信。现在,我又要让自己长久等待了,完全是没有目的也没有不友好的念头。你自己也知道,有时就是这样。不知道是什么缘故。我给你写了两三封信,可是都没有寄给你。然而,这意味着什么呢?我们互相都想去对方那里,可能需要很长时间去努力。

我不是只是跟你的兄弟说话,今天几乎就只是在和你说话,因为通过你的兄弟我爱上了你,你不可以这样想,我只是从你身边走过而已。春天很快就要来了,在去年是一个很特别的春天,令人难以忘记。每当我穿过市政公园,就会想到它就是整个世界,而我依然是那时的那条小鱼。

我其实一直都有所感觉,你有很多困难,让我知道吧,如果收到更多的信,是不是会对你有所帮助?

在秋天,有朋友送给我你的诗篇。那真是一个悲哀的瞬间:因为我从别人那里得到它,而没有亲自从你那里得到只言片语。然而,每一行诗又都写得是那么好。

如果你知道以下这些,你也许会感到开心:有的时候,有人会打听你,有一次甚至是一个来自格拉茨城的毫不相识的人向我打听你的地址,直到我给了他,他才满足。还有那小个子的娜妮和克劳斯·德姆斯,每当谈到你,他们的脸上就会显露出欢喜的神情。

今天,我才真正明白,你去巴黎是多么正确。如果我在秋天突然出现在那里,你会说什么呢?拿到博士学位,我就可以在美国或者巴黎得到奖学金。我对此事还一点也不相信。如果真那样,就太好了。

关于我自己,没有什么好说的。我写了很多作业,学业快要结束,同时,我还给报刊还有电台写了比过去更多的东西。我尽量不去想自己,让自己闭着眼睛去应该去的地方。显然,我们把什么都置于悬念之中,以致自己都不能解决,走了很多弯路。然而,有时我是这样沮丧,害怕有一天,我再也不能继续前行了。

在结束此信之前,我还想告诉你,那张叶片,你放在我的圆形画像框里的,没有丢失,即使是很久都没有在里面了,我也总是想念着你,并聆听着你的声音。

1949年4月12日于维也纳

注释:

第4封信收藏在奥地利国家图书馆手稿部。手写书信。信封阙如。

没有寄给你:参见第2封信。

你的诗篇:指《骨灰瓮之沙》。这个朋友不知道是谁。

来自格拉茨城的毫不相识的人:可能是指诗人和翻译家赫尔策尔。在1950年4月,他和热内出版了《超现实主义年鉴》,其中选了策兰的诗歌和翻译。

娜妮和克劳斯·德姆斯:娜妮是巴赫曼的女友,高中的同学;后来,娜妮的丈夫克劳斯·德姆斯在维也纳认识了策兰。克劳斯是诗人和艺术史学者,娜妮是日耳曼文学学者。他们先后于1949年和1950年在巴黎攻读学位。他们都是策兰的好友。(他们与策兰的书信集也正在准备出版。)

美国或者巴黎得到奖学金:这两者巴赫曼都没有得到。(参见第10封信附件、第18封和第21封信。)巴赫曼在1950年秋天的巴黎之行,只得到了维也纳市政府的300个奥地利先令作为补助。

给报刊还有电台写了……东西:巴赫曼在《维也纳日报》上发表了《天空和大地》(1949年5月29日)、《斯芬克斯的微笑》(1949年9月25日)和《阴间的荒漠商队》(1949年12月25日),在维也纳的刊物《时代》上于1949年4月15日发表了诗歌《醉酒的夜晚》。给红白红电台的文章没有保留下来。

第5封,英格褒·巴赫曼致保罗·策兰,维也纳,1949年5月底、6月初(?),未写完的信稿

保罗,亲爱的保罗:

我向往你及我们之间的童话。我应该做什么?你我相隔如此遥远,而你的明信片,曾使我得到片刻的满足,但现在已感到远远不够。

昨天我从克劳斯·德姆斯那里得到了你的诗作,这些诗我以前都没有读过,其中有3首是你最近写的。我几乎不能接受,它们绕了这么大一个弯儿才到达我的身边。求你了,请你今后不要这样。你也要直接给我一点什么东西才行。

我可以比别人更能理解你的诗歌,因为我们曾经在里面相遇,从那以后,贝阿特丽克斯巷就不复存在。我常常想念你,沉湎于你的诗歌,并在里面与你对话,将你陌生而黝黑的头抱在我的双臂间,想把你沉重的石头从你的胸口搬开,将你拿丁香花的手解放出来,让你听到歌唱。而我从来都不用刻意去想你,你自己就那样出现在我面前。一切照旧,我有了工作,成功了,男人们以各种方式围绕着我,对我却没有什么意义:你、美丽和忧郁,分割了我飞逝的日子。

注释:

第5封信收藏在奥地利国家图书馆手稿部。打字信稿。

明信片:参见第2封信。

3首:在1949年5月26日,德姆斯感谢策兰写的两首诗,即《谁像你》和《谁的心》。后一首的打字稿在巴赫曼遗物里找到。

贝阿特丽克斯巷: 1949年6月,巴赫曼从她曾经和策兰在一起时居住的贝阿特丽克斯巷26号的寓所搬出来,搬到了哥特弗里德—科勒尔巷13号,在那里,她与女友利贝尔合租了一间屋子,也是在维也纳3区。

你拿丁香花的手:指策兰的诗《多卡利翁与皮拉》最后的句子。

第6封,保罗·策兰致英格褒·巴赫曼,巴黎,1949年6月20日

英格褒:

“不准确”和迟到的我进入了这一年。也许只是因为我希望,除了你没有别人在那里,当我将罂粟花——如此多的罂粟花和记忆——也是如此多的记忆,两束光灿灿地竖立在你庆祝生日的桌子上时。几个星期以来,我都为这个时刻感到快乐。

保罗

注释:

第6封信收藏在奥地利国家图书馆手稿部。航空明信片,上面是夏加尔的画作“绿眼睛”。致奥地利维也纳3区贝阿特丽克斯巷26号(被改为哥特弗里德—科勒尔巷10/13),英格褒·巴赫曼小姐。保罗·策兰,法国巴黎5区埃克尔街31号。

夏加尔:策兰喜欢这位俄国犹太人画家。参见其诗《茅屋之窗》。

“不准确”和迟到:参见第1封信。

罂粟花和记忆:暗示《花冠》里的诗句。这是策兰第一部诗集《骨灰瓮之沙》里第一组诗的名字,也是策兰1952年12月正式出版的第一部诗集的名字。关于罂粟花可参见第1封信。在1949年6月24日,巴赫曼写信给父母:“今天,还有些生日礼物姗姗来迟,策兰从巴黎寄来了一束令人欣悦的罂粟花。”

庆祝生日的桌子: 1949年6月25日,是巴赫曼23岁的生日。

第7封,英格褒·巴赫曼致保罗·策兰,维也纳,1949年6月24日

亲爱的你:

我根本没有想到,今天上午——事实上去年也是如此——你的明信片如期飞来,飞进了我的心中,唉,是的,我爱你,而我那时却从来没有把它说出。我又闻到了那罂粟花,深深地,如此的深,你是如此奇妙地将它变化出来,我永远都不会忘记。

有时,我不要别的,只想离开这里,去巴黎,去感觉你是怎样握着我的双手,你会怎样全身心地用鲜花拥着我,于是,再一次忘记你从何处来,你又要去往何地。对于我,你来自印度或者一个更遥远的地方,一个黝黑的、褚色的国度,对我而言,你是沙漠、海洋和一切神秘之物。至今,我都还不了解你,常常因此而害怕你,我简直不能想象,你应该做什么,而我们在这里却在做着别的事情。我应该为我俩拥有一座宫殿,把你带到我身边,从而让你在宫中成为我的施展魔法的主人,我们会有许许多多的地毯和音乐,并发明爱。

我常常在想,《花冠》是你最美的诗,是对一个瞬间的完美再现,那里的一切都将成为大理石,直到永远。然而,我这里却不是“时候”。我饥渴着什么,却又得不到,这里的一切都浅薄而陈腐,困倦而陈旧,无论新旧都是如此。

8月中旬我将去巴黎,只有几天。别问我为什么,为了谁,但是,你要在那里等我,给我一个晚上,或者两个三个……带我去塞纳河畔,我们将长久地注视,直到我俩变成一对小鱼,并重新认识对方。

英格褒

注释:

第7封信收藏在奥地利国家图书馆手稿部。打字书信。信封阙如。

《花冠》,不是“时候”:参见策兰《花冠》一诗:“是时候了,它欲为时间。”

第8封,保罗·策兰致英格褒·巴赫曼,巴黎,1949年8月4日(?)

英格褒,亲爱的:

只匆匆写几行,想告诉你,你要来,我是多么高兴。

希望这封信还能够准时到达你手里。写信告诉我,你何时到达:我可以等待你吗?或者,我不被容许,因为我不能对你的旅行问为什么和为了谁。

亲爱的,我完全失去了耐性。

你的保罗

这里是我的电话号码:

DAN78—41

注释:

第8封信收藏在奥地利国家图书馆手稿部。航空信。致奥地利维也纳3区哥特弗里德—科勒尔巷10/13,英格褒·巴赫曼小姐。巴黎,1949年8月4日。

你要来:巴赫曼是1950年秋天才去的巴黎。

DAN78—41:旅馆的电话号码,当时策兰没有自己的电话。

第9封,保罗·策兰致英格褒·巴赫曼,巴黎,1949年8月20日

埃克尔街31号

我亲爱的英格褒:

那么你要过两个月才来,为什么?你没有说。你也没有说,待多长时间,也没有说,你是否得到了奖学金。在这期间,我们可以,正如你的建议,“信件往来”。你知道吗,英格褒,为什么去年以来我给你写得很少?不仅仅是因为巴黎将我逼到一个如此恐怖的沉默中,使我再也不能从中脱身;更重要的是,我不知道你对我们在维也纳的那短短的几个星期持什么看法。我怎么可以根据你当初匆匆忙忙、随口说出的话来做出决定呢,英格褒?

也许我弄错了,也许就是如此,我们相互之间要回避的地方,恰好正是两人都想在那里相遇之地,也许我们两人对此都负有责任。不过,我有时对自己说,我的沉默也许比你的沉默更容易理解,因为,我所承受的黑暗更久远。

你知道,重大的决定必须总是由自己做出。当我收到那封信,在信中你问我,你应该选择巴黎还是美国。其实,我当时很乐意对你说,如果你来这里,我将会多么高兴。英格褒,你是否可以看出,我为什么没有这样做?我对自己说,如果你真的决定(而不是还有所挑选)到我生活的城市生活,你就不会首先问我的意见,而是相反。

漫长的一年现已经匆匆过去,一年,在这期间你肯定还有些相遇。然而,你没有告诉我,我们自己的5月和6月还有多久才会再来……

你离我有多远或者有多近,英格褒?告诉我,让我知道,当我现在吻你时,你是否会闭上眼睛。

保罗

注释:

第9封信收藏在奥地利国家图书馆手稿部。航空信。致奥地利维也纳3区哥特弗里德—科勒尔巷10/13,英格褒·巴赫曼小姐。巴黎,1949年8月20日。巴黎5区埃克尔街31号,策兰。

两个月,“信件往来”:中间可能遗失了一封信。

随口说出的话:参见第2封信。

那封信:可能是指第4封信。

第10封,英格褒·巴赫曼致保罗·策兰,维也纳,1949年11月24日

亲爱的,亲爱的保罗:

现在已经进入11月。我的信,我在8月写的还在这里——一切都是如此令人伤感。也许你一直在等待它。你今天还会接受它吗?

我感到,关于我不能帮助你的问题,我说得太少。我应该去看你,把你带回来,吻你,抱住你,使你不被别人带走。请相信,总有一日,我会去把你带回来。我很害怕,看见你被滔滔的海水卷去,但是,我要造一条船,把你从绝望中带回来。为此,你自己也必须做点什么,使我的负担不致太沉重。时间和别的许多东西都在和我们作对,但是,它们不能将我们要拯救的东西毁灭。

快写信给我,求求你,告诉我,你是否还希望听到我的些许言词,你是否还能接受我的温柔和爱,我是否还能帮助你什么,你是否有时还伸手抓住我,用梦魇让我变黑,而在梦中我是多么渴望光明。

试着写信给我吧,问我,让我写尽你前边的所有东西!

我紧靠着你,

你的英格褒

注释:

第10封信收藏在德国马巴赫文学档案馆手稿部。手写信。信封阙如。

第10封附件

维也纳,1949年8月25日

最亲爱的:

这封信将不轻松,无问无答是过去的一年,问候不多,却很温柔,很少尝试通话,至今只有历历可数的几次。你还记得我们的第一次电话吗?是多么的沉重,使我几乎感到某种窒息,这种感觉,与我们至今通信的感觉也不无相似。我不知道,你是否也作如是想,我却是这样认为的。

当然,你的沉默不同于我的沉默。我们现在不想再谈论你及你的动机,这对我来说是很自然的事。虽然,这些对我而言无论在过去还是将来总是那么重要,不过,如果把它们放在天平上,与你的遭遇相比就算不了什么。对我而言,你就是你,对我而言你对谁也没有“罪过”。你不需要说一个字,但我却为哪怕一点点表示也感到高兴。和我不一样。我比起你来是很单纯,但在这之前,我却必须声明,因为它对你来说是非常难以理解的。

我的沉默首先意味着,我要把那几个星期原封不动地保留下来,别的都不希望,只是希望偶尔通过你的一两张明信片得到证明,我不是在做梦,而一切都是真实,就像它们自己那样真实,我就很满足了。我曾经爱过你,至今依然如此,完全没有变,在一个平原,那里曾是“栗树的对岸”。

然后,到了今年春天,一切都变得强烈起来,也更加令人向往,感情都从我所设置的玻璃罩中走了出来。我产生了许多计划,我要去巴黎,与你再次相见,然而,我不能告诉你,是什么意图什么目的。我不知道,我为什么想你,是什么原因。对此,我只是感到十分快乐。此外,别的我都知道得太清楚。

今年,对我来说发生了很多事情,我有所进展,做了许多工作。几篇处女作已经寄出,带着许多犹疑、障碍和希望。

你还记得吗,你对于我在某些事情上的直爽所持的怀疑态度?我不知道,你现在想知道什么,而又不想知道什么,但是,你可能想知道的是,自从有了你,我和别的男人的关系也并没有成为过去。不过,对于你那时有关这方面的一个愿望,我已经使它成为现实,对此我也还没有对你讲过。

但是,我没有任何束缚,我对什么都没有持久的兴趣,我变得更加没有耐性,不想也不可能对任何人做出什么承诺。你问,我们的5月我们的6月究竟过去了多久:一日也没有过去,你是我爱!5月6月对我而言是今晚,或是明天中午,并且将持续很多岁月。

你写得如此尖刻,仿佛我在对于巴黎和美国的选择问题上所持的态度很奇怪似的。我很理解你,我的行为使你做出这样的理解,至今也令我很难过。无论我做出什么回答,都将是错的。也许,我只是想看到,你是否还珍惜我,没有经过考虑,更确切地说是出于无意识。我并不是要在你和美国之间做出选择,而是选择离我们较近的地方。加上有的东西我确实很难向你解释清楚,计划常常会在一日之内发生变化,面目全非。今天,奖学金还在,明天却不在了,因为申请时间是有限制的,而这个时间却不是都能遵守的,因为有的证明不能按时送到,等等。今天,我得到两个推荐,一个是去伦敦的奖学金,一个是去巴黎的,但是,我却不能肯定地说,结果会如何,我只是不作考虑地提出申请,只是希望能够得到其中的一个。另外,有人去巴黎,要把我顺便带上。我可以比较肯定,其中一个可以实现,因为已经有一个几乎成功了。目前,我自己成了自己的障碍,因为我的博士论文已经拖延了很久,答辩时间我几乎都还不能确定。

你可以根据一切得出结论,我离你非常遥远。而我却要告诉你,对我而言非常肯定,我离你非常近。

我和你之间的爱情非常美丽,只是因为我恐惧,害怕说得太多,我不说它是那最美丽的。

保罗,我真想抱着你那可怜而美丽的头,将它摇撼,使其清楚,以便我可以讲述许多,对我而言很多很多,因为你应该知道,我要找到一个恰当的词是多么困难。我只是希望,你可以从我的字里行间读出其中的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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