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内里”与“内里”:平安京的宫城与皇居

“大内里[1]”与“内里”:平安京的宫城与皇居

就规模而言,平安京比现称奈良的平城京要大一些,南北长5 200米,东西宽4 500米,其总面积大概是长安城的四分之一多一些。平安京也依然是模仿长安城的格局,采用条坊制,从空中俯视的话,整座城市就像一个巨大的围棋棋盘,大致与唐代的长安城相似,但长安城是东西宽(外郭东西9 721米)大于南北长(8 652米),接近正方形,而平安京则是南北大于东西的长方形。皇室居住的宫城和官府所在的皇城都在城市的正中最北端,但平安京与长安城一个较大的不同点是,长安城的内城明确地分为宫城和皇城两部分,宫城的主体是太极宫,砌有宫墙,中间有承天门可供进出,而平安京则将两者合二为一,统称“平安宫”。皇室所在的宫城称为“大内里”,居最北端,坐北朝南,是至尊之地。南边中央设有朱雀门。现在奈良复建的平城京太极殿和朱雀门,应该显现了这一格局。而唐代长安城的朱雀门,则开设在皇城,也就是设置官衙区域的南端正中,这是平安京与长安城较大的不同之处。

另一个比较大的差异,是唐代的长安城明确地分为内郭(包含宫城与皇城)和外郭两个部分,内郭和外郭均有郭墙(我们一般也可以把它理解为城墙),而日本的平安京只有朝廷所在地的大内里有围墙,整个京城并无城墙。虽然在最南端的正中建造了一座罗城门,城门面宽大约12.6米,进深约3.6米。城门上有一座重檐的城楼,城楼内,放置了一尊“兜跋毘沙门天像”,这也是对唐的模仿。在唐代,城楼上安置这样的神像,主要是威慑、吓退西戎的进犯,日本为岛国,当时并无外患,但可见平安时代的日本人对唐文化的膜拜。城楼的两侧,象征性地建造了一小段罗城墙,从南面进入平安京的话,感觉上要通过一座城门,实际上四周并无绵延的墙垣。也就是说,平安京基本上是一座无墙之城,日本历史上,也不存在像中国的古城那样四周有城墙的城市。一直到15世纪末期的室町幕府时代的晚期,才开始在险要的山关等地建造主要用于军事目的的城堡。到了16世纪下半期的战国时代,在平地上开始建造用于权势者居住的城。人们现在能看到的大阪城、名古屋城和熊本城等大致属于这一类,一般会有用大石块垒筑起来的高巍厚重的城墙。大一点的城,城墙四周有角楼(日语称为“橹”),权势者(将军或者各地的大名)的居住地称为“天守阁”,并且以这样的城为中心,形成一个居民集聚区,日语中称为“城下町”。这是后来出现的。因此,早年的藤原京、平城京以及本书重点述及的平安京,除了宫城之外,并没有城墙(后来丰臣秀吉建造的京都“御土居”,是一种比较独特的形态,下文再细说),这是与中国古代城市非常不同的一点。

现在说一下平安京的皇城或者宫城,也就是大内里(日语念作daidairi)。从皇城的正南门朱雀门进入后往北,正中就是朝堂院,其主体建筑是太极殿,是天皇主持重大公务、举行重大庆贺活动的场所。太极殿的名称和制式也都来自中国。235年,魏明帝曹睿在洛阳宫内建造了太极殿,为帝制的最高庙堂,这大概是太极殿的缘起,后来就沿袭下来。唐代时把隋朝的大兴殿重新改为太极殿,大兴宫也改称太极宫。7—8世纪的日本全面学习中国,所以在皇城的大内里中最重要的建筑便是太极殿,它的整个建制,应该与2010年在奈良复建的平城京的太极殿基本一样。我前面已经说到,那时我曾去观访,登上楼殿,周边是一片旷野,向南可清晰地望见不远处的朱雀门。虽然是新复原的,但严格按照旧制重建,仍可感受到大唐文化在日本的流脉。太极殿的两侧,是朝廷各官衙的办公地。

大内里偏东北的区域,有一个由墙垣围起来的“内里”(念作dairi),或许也可称之为皇居或内宫,是天皇、皇后以及皇家成员居住活动的区域。内里这个词语,大概也是日本人自己造出来的。古汉语中的“内”,有皇宫的意思,比如白居易的《长恨歌》中有“西宫南内多秋草”,这里的“内”,就是宫室的意思。古汉语中,“里”有人民集聚之地的意思,但好像与宫廷无关,似乎也未见把内和里连在一起合用的先例。在日语中,内里专指天皇的宫室,也可转为天皇皇后夫妇的意思。比如三月三上巳节的“雏祭”(俗称女儿节)的时候,就有一种专门的人偶——模拟天皇皇后的一对男女,雍容华贵,可作为上等礼物送给女童,这样的人偶,就称为“内里雏”。好,话题再回到平安京的内里。长安城后来在内城的东北面,加建了一个称为“光明宫”的内宫,其正中的主体建筑称为“紫宸殿”。平安京的内里中,也建了一个规模不小的紫宸殿,这都是模仿唐的体制。紫宸殿后来曾替代了太极殿的功能,今天京都御所(即皇宫)内,最主要的建筑也是紫宸殿。当然,这只是称谓的沿袭,地点和建筑本身,与当初平安京内里的紫宸殿,差不多已经完全没有关系了。

整个平安京,从北边的朱雀门一直到最南端的罗城门,开辟了一条笔直而宽阔的朱雀大路,宽84米(长安城内的朱雀大路宽150米),长3 800米,虽然不及长安城,但即便以现在的眼光来看,也是一条非常宽阔的大道了。当然在大路的两边沿着各个坊,还开挖了沟渠,沿沟渠种植了婀娜的柳树,因此道路的实际宽度要窄于84米。即便如此,也完全堪称大道了,其目的除了用于日常交通之外,天皇的车辇行列经过或外国的使者进入时,也显得很有气派,而在日常,很多时候都成了市民活动的广场了。

比较有意思的是,当时日本的当局,仰慕中国的大唐文化,以朱雀大路为中界线,将大路以西的区域称为“长安”,以东的区域称为“洛阳”(长安在西,洛阳在东)。唐代的首都,虽然设在长安,但在隋炀帝的时候有感于大兴城(即后来唐代的长安城)地理位置偏西,粮食物资等也每每有赖于中原和南方,就开始在洛阳建设东京。605年时,改称东京为东都。唐以后,改东都为洛州。唐高宗时,又立洛州为东都,差不多确立了其与长安并列的地位,进行了大规模的建设,其气势规模完全可媲美长安,且物产丰饶更甚于关中的长安。武则天称帝以后,曾常住此地,后来的帝王也时常在此办公。因此严格来说,唐代其实有东西两个都城。日本的遣唐使也屡屡来到洛阳,为洛阳城市的宏大、繁荣、富庶而震撼。这些信息传到日本,使得日本人对洛阳平生敬仰,在当时日本人的心目中,长安与洛阳是并驾齐驱的双璧。今天京都的别称为洛阳,去京都被称为“上洛”,京都市内的地名和机构学校名,洛阳两个字比比皆是,其缘由即在于此。但为什么叫洛阳而不叫长安呢?下面再说。后来,根据朝廷坐北朝南的位置,将朱雀大路以东的区域称为左京,以西的区域称为右京,或者东京和西京。左京、右京的称谓一直留到了今天,如今成了京都市两个区的名称,当然区域范围已有了很大的变化。


[1]日文的汉字表示就是大内里。本书中对历史上固有的日语汉字名词,一般会做些注释,而不更改表述,以便于中国读者在日本旅行或阅读日文文献时会有更直接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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