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情的郁达夫

多情的郁达夫

富阳市是个县级市,离杭州不远,上高速一小时不到。去富阳不为别的,就是去拜访郁达夫故居。

到达富春江边的郁达夫公园已是下午四点。经人指点,我们沿着一条鹅卵石铺就的小路往江边走,不一会儿,就看到了郁达夫的铜像。铜像的背后是一座两层三开间的旧式楼房,坐北朝南,距富春江不到百米。故居屋前有一个方石板铺就的广场,郁达夫铜像就静静地安坐在广场中的一块石座上。铜像的上身穿一件长褡襻纽扣的对襟竖领短褂,下身露出半截长袍,右手握着一卷书,搁在膝盖上,双眼看着前方一川如画的富春江,神态极其安详平和。铜像四周植以花卉草药。

走进庭院,楼前是座花木扶疏的小花园。花园被一条甬道分为两半,西面有两棵大树,一棵是柚子树,另一棵是枇杷树。院子东面,几乎都是中草药,郁家祖上曾是几代儒医。甬道正面一层为正厅、厨房等房间。屋内陈设着简单的清代家具,堂屋正中挂着郁达夫的画像,四周陈列有丰子恺、黄苗子、茅盾等名家的题字及画作。尤其引人注目的是正厅左墙一幅鲁迅先生的亲笔手书:“运交华盖欲何求?未敢翻身已碰头。破帽遮颜过闹市,漏船载酒泛中流。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躲进小楼成一统,管他冬夏与春秋。” 看到这,我在心里 “噢” 了一声,原来耳熟能详的 “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 “躲进小楼成一统,管他冬夏与春秋” 是鲁迅先生专门写给郁达夫的啊!

二层为郁达夫及其母亲的卧房。郁达夫的房间里,一张老式木床占据了大半空间,床上支着一顶纱布蚊帐。床前的一侧墙上挂着郁达夫和第一任妻子孙荃的照片。郁达夫说过他与孙荃的结合,是为了成全年事已高的母亲的心愿,他与孙荃的婚礼也由其母亲包办的。靠墙立着的一架老藤编制的书架上,密密地插着书籍。郁达夫嗜书如命,读书、藏书名闻一时。郁达夫曾有诗曰:“绝交流俗因耽懒,出卖文章为买书。” 眼前的这个书架便是很好的一个注解了。

众所周知,在中国现代文学史上,郁达夫的《沉沦》 奠定了他在新文学运动中不可撼动的重要地位。然而有所不知的,郁达夫还是一位很浪漫很多情的人。他的恋爱经历也如同他的文学名篇一样,焕发着迷人的光彩,怅惘也罢、迷离也罢、悲歌也罢,一并都成了传世的名作。

郁达夫15岁那年,一次在城隍庙看戏时,他与一赵姓的女孩一见钟情。郁达夫被她那种娴静的风度和富家闺秀的大方迷住,男女之情的启蒙整整扰乱了他两年的心绪。17岁那年毕业后将赴杭州的前一晚,郁达夫曾去她家辞行。正好赵家无人,他与她熄灯相对,“她只微笑着看看我,看看月亮,我也只微笑着看看中庭的空处”,就这样,郁达夫感到“怎样一股满足,深沉,陶醉的感觉”,那分明便是一种水样的春愁。只可惜六年后当郁达夫留学日本回来奉命与孙荃订婚时,却在街头偶遇已婚后怀孕、回娘家小住的赵家女孩,他远远瞟了一下她的背影,此时此刻,“罗敷陌上,相见已迟”。

郁达夫虽然奉母之命和孙荃结合,但他对于孙荃始终欠缺一份激情。正因如此,当文艺女青年王映霞出现在他的面前时,郁达夫有被雷击中的感觉,一见倾心,神态失常,有如但丁初见贝雅特丽丝。

王映霞是郁达夫朋友的女儿,端庄漂亮,聪明摩登,是一个新式女性。王映霞在认识郁达夫之前也已读过郁达夫早期的代表作《沉沦》,对其才华很是仰慕,但两人相识时,不但郁达夫是有妇之夫,王映霞亦已有婚约。郁达夫为了赢得王映霞的欢心,写了无数的情书给她。不仅如此,郁达夫还为王映霞写了无数情诗,其中一首常为人传诵: “朝来风色暗高楼,偕隐名山誓白头,好事只愁天妒我,为君先买五湖舟。”王映霞终于为郁达夫的一片痴情所感动,1928年2月与郁达夫在西子湖畔大旅社举行婚礼,据说两人的婚事轰动杭州全城。当时柳亚子并赠诗郁达夫,其中“江上神仙侣” 一句传诵一时。然而十年后的1938年,郁达夫在香港的《大风》 发表《毁家诗纪》,爆出王映霞对他的背叛,用尽了弱者的报复手段,导致王映霞果断地告别了他和儿子,在重庆很快嫁了人。

郁达夫流亡在新加坡时,因为会说日语而被疑为间谍,最终被汉奸告密, 1945年被日本宪兵杀害于苏门答腊。他死后的第二天,他的最后一个女人为他生下他们的第二个孩子,这个女人的名字是郁达夫取的,叫何丽有,小他20多岁。

当我走出郁达夫故居,眼前是静而又静的富春江水。斯人已矣,山高水长!我想,郁郁孤行、漂泊一生的郁达夫,如果梦回“秦时风物晋山川。碧桃三月花似锦,来往春江有钓船” 的故里,是否可以恩仇两忘,回到童年,欣欣然,做一个站在家门口看看江水、看看天的多情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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