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渡口到渡口
2000年6月6日
早晨,去青白石。原打算一早就赶往刘家峡,那儿有刘家峡水库,还有炳灵寺石窟。不过去刘家峡并不是为了看水库或石窟,我想看的是“祁家”,黄河上一个老渡口。
那何不先去青白石?也是一个老渡口呀。小李说。小李是一位记者。
青白石。在这黄土大地上,有个地方叫青——白——石,有一种坚脆、阴凉的感觉。
好吧,就去青白石。
从地图上看,青白石和刘家峡分处兰州东西,黄河九曲十八弯,弯过兰州就是青白石。在很多年前,如果我从长安出发,走宝鸡、天水、定西,那么我一定会在青白石渡过黄河,然后,就是河西走廊,西出阳关,还有春风不度的玉门。
确定了青白石的伟大意义后我就消停了,我和小李在车上聊天。话题始于渡口,后来就谈到了桥,原来青白石现在是有桥的,建桥的人中有一位名叫苏珏。
苏珏是修路的。他是个公路工程师,几十年里,他走遍甘肃,修建公路,在路上,他由一个青年变成老人。
但苏珏也修桥。在五十年代,领导认为,一个工程师,既然能修路,必定也能架桥。桥难道不是路吗?而且更重要的是,难道我们要让路停在河边,等着天上掉下一个桥梁工程师?于是,苏珏无话,为了他的路,他必须去设计桥梁。
他看着一座座桥按照他的图纸被建造,桥墩立起,桥面合龙。他满怀恐惧,他怕桥塌了。在他的梦里,桥塌的时候没有声音,默默地、松软地塌下去。
有一天,他从梦中惊醒,跑到河边去找他的桥。天很黑,下着大雨,什么也看不见,河已经吞下了桥,他觉得自己正在塌下去……
当然,桥没塌,苏珏当年设计的几座桥依然坚固伫立。但大雨大夜中,那个无助的修桥者曾在河边寻找他的桥,他怕他的桥丢了。
路上驶过一辆又一辆卡车,满载石料,地如其名,青白石是采石场。我们沿着黄河驶去,此时黄河宽阔,流于平野。
青白石还产葫芦——
我们进了村庄,向几个农妇问路:“渡口在哪儿?”
青白石的铁路桥,包兰线由此经过
“你们是买葫芦的吗?”农妇反问。
葫芦,为什么是买葫芦?按照农妇的指点我们继续向前,我想,大概青白石的葫芦熟了吧。
我们不断地问:“渡口在哪儿?”“渡口在哪儿?”这一带的河边是巨大的工地,车子穿行在沙堆、土堆、石堆、推土机、吊车之间,这个工地到底要弄出点什么来现在还见不出端倪,据说是高速公路。
总算离开了工地,似乎已经绕了很大的弯子,现在车子开上了狭窄的乡间土路,两边是菜地,种着许多到了餐桌上我才认识的蔬菜,我希望看到葫芦,努力看了一会儿,没有什么迹象。
“渡口在哪儿?”我们边问边走。
青白石的农村相对富庶,来甘肃几天,我已经学会怎么一眼看出一个地方是富是穷。比如,看屋顶。如果是平顶,这个地方就比较穷,因为降雨量小,平平的屋顶晒太阳;如果降雨量较大,屋顶就是斜的,下雨的时候看雨水顺着屋檐流下。青白石的屋顶都是斜的,接近山墙的时候很俏皮地翘一下。
临街的院墙上刷着标语,一个主题是计划生育,还有一个主题是电话:
你装我装大家装,装部电话奔小康。
装部电话好处大,全国各地能说话。
终于到了渡口,我问:“这里是渡口吗?”
小卖部门前坐着几个小伙子,面面相觑,有的说:“是。”有的说:“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