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红雲溜号

三、红雲溜号

济水人民医院的大楼呈“工”字形,门诊部在前面的一楼。门前有个小广场,平时医护人员作广播体操、节假日的各类文娱活动,都是在这里举行,再往前就是交通路了。一条门廊和过道把门诊部、住院部连通,不仅方便了工作人员,也使病人就医免除了风刮日晒之苦。住院部只有四层,一楼是外科、传染科和抢救室,二楼是内科和干部病房,三楼是妇产科和手术室,四楼是医院领导和管理人员办公的地方。因为这座医院与闹市区隔了一条济水河,附近除了一家纺织厂、一所县办高中和国家邮电部所属的摩托车制造厂外,没有其他的工厂和企业,周边都是农村住户和他们的田地。在路边,有四五个代销店和一个无人管辖、自由贸易的露天菜市场,职工们吃粮、买菜,平时就在这里解决,到了星期天才会跨过济水河,再走两华里多的煤渣路,到一个名叫“大什字”的繁华地带,那里有大型的综合集贸市场。

红雲是八天前由二姐红霏陪着进入这家医院的,当天晚上九点十二分顺利分娩。尽管一切都是那样地顺畅,可她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欣慰和轻松,特别是在婴儿发出第一声啼哭,接生大夫告诉她是一个五斤六两重的“千金”时,她的胸腔里不是声嘶力竭把婴儿送出体外后的那种轻松,也没有做母亲的甜蜜,而是前所未有的厌恶和嫌弃。满怀生一个男孩的幻想和愿望破灭了,原本不希望发生的事最终还是发生了,难道这就是天意?她不甘心,望着花棉被包裹中那丑陋无比的模样:蒜瓣鼻,猫耳朵,一头细黄毛,简直没有一个部位顺她的眼。

“孽障!”红雲狠狠地瞪了一眼那个还在熟睡中的令人讨厌的家伙,翻身下了床。经过值班护士的窗口时,护士以为她去厕所,只微微朝她笑了笑,便又埋下头织起了已经完成一半的毛衣。红雲为护士没有理会她用劲挤出来的一丝笑容而更加恼怒,不由地加快了逃离的步伐。

婴儿长时间的哭声引起了值班护士的警觉,便放下手中的毛衣走进17号病房,只见一个看护病人的家属抱着婴儿边摇边哄,但婴儿只是闭着眼睛一味地哭叫,哭得泪水涟涟,小脸通红。

“她的妈妈还没回来?”护士问。

那个病人家属摇摇头。

护士转身跑向女厕所,女厕所空无一人。

她又折回17号病房,对面病房被打开一条缝,一名产妇说:“我刚才打开水时曾看到那位妇女收拾东西,后来把一个布提兜放到床上便出去了,估计有20多分钟了。”

自从生下这个女婴,红雲就没有过一个笑脸,而且对前来照看她的父母和姐姐、侄子、侄女们使性子暴气。同病房的一个等待分娩的青年女子实在看不下去了,劝说了两句,也被她呛得只有张嘴之力而没有还口之声,最后灰溜溜地换到了走廊顶头的病房。

“是不是她出去买东西了?”护士说着,把女婴接了过来,走到走廊里,嘴里“噢噢噢”地哄着女婴,一只手轻柔地拍打着。女婴大概是哭累了,哽咽了几声便睡着了。

傍晚时分,一位女军人来到了17号病房,手里拉着一个四五岁的男孩。这个男孩是她不满四岁的儿子,名字叫鲁钦。但见女军人高挑身材,个头在一米八左右,一身绿色戎装给人以威武庄严之感,而军帽下那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又透露出女性的柔美和亲近。值班护士一眼就认出,她是红雲的姐姐鲁红霏。

“红霏同志,请等等。”护士的话音还在值班室,人却已经“嗖”地一下跑出了门外,一把拉住只顾往17号病房进的女军人,问道:“鲁红雲呢?”

这句话把红霏问得莫名其妙,她眨巴着眼睛反问道:“鲁红雲不在病房里?”

值班护士更懵了,张大的嘴巴久久合不上。

等鲁骥民提着饭盒来到病房,红霏用肯定的口吻对父亲说:“红雲‘开小差’了。”

鲁骥民手里的唐瓷饭盒“咣当”一声掉在了地上。鲁钦受到惊吓,连忙躲到了妈妈的身后,并死劲地揪住红霏军衣的下摆。

鲁骥民把鲁钦拉在身边,不无沮丧地走向窗前。红霏近乎痴呆地望着襁褓中熟睡的婴儿,泪水顿时夺眶而出。她把婴儿交给父亲,边流泪边捡起地上的饭盒,女护士也帮着打扫撒了一地的饭菜。

在办完了一切出院手续之后,红霏又收拾床头柜上的物品,打成一个包袱,递到父亲手里,然后抱起床上的婴儿,四人就这样沉闷地走出了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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