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因为这块开荒地,柱子和马继承相见的机会多起来,也是因为这块开荒地,两人变得生疏了。一晃,再收完这季玉米,在这儿耕种已有五个年头了。

要说村里的年轻人,现在白送二亩良田让他种,未必会抬一下眼皮。这块几乎被村里人忘掉的盐碱地,千百年来除了生长黄须菜和几簇红柳,别的什么都不生长,更莫谈生长庄稼。还是因了这条新挖的引水沟从这儿经过,有了沟渠,卤水就能渗下来,有了河水,抽水机一提,盐碱地被水漫灌,卤水受了压力渗得会更快,这块盐碱地保准一年内变成沃土,种啥都旺。

这条引水沟就像是一夜间挖好的,大型挖掘机开挖几百米的沟渠实在太容易。村子近万亩耕地,这样的引水沟大大小小有几十条,有纵有横,跟主河道相连,让每一方耕地旱能浇涝能排。那时候赵子义还没进村委班子,在他一再提议下,村里把这最后一方地也变成了水浇田。

那天柱子是在给玉米间苗的路上临时改变打算的。他立马洞察到了这块盐碱荒地的前景,跟庄稼打交道的中年人,土地在眼里就是烁烁闪光的金子。他回家拿来铁锨镐头,吭哧吭哧抡起来,把沉睡了千年的土层刨开,再用铁锨整平。

“柱子哥吗?这块荒地昨天我就相好了,你倒跑我前头来了。”

柱子抬眼看,是马继承,手拿铁锨镐头,脸色阴沉,好像这块盐碱荒地该是他的。柱子马上回他一句:“这沟渠夜里刚挖好的,你昨天怎会相好?”柱子本想朝他开一句玩笑,看马继承冷若冰霜,话就变得认真起来。

马继承不再说话,脱下上衣抡圆了镐头就刨。柱子也不示弱,把镐头抡得更欢,两人心里较起劲,这块荒地谁刨得多谁占有的就多,很快柱子占了上风。谁知马继承在地中间先挖了一条小沟线,把地一分为二,六亩荒碱地,一人三亩。柱子心中不快,嘴上却没有说出来,他忽然有个感觉,要是马继承开荒在前,他绝不会允许别人开垦。

矛盾就这样产生了,而且在不断升级。两个人整整刨了三天,总算平整完毕,期间相互没说一句话,连斜对方一眼都没有。整平后就要翻耕,随后是抽水压盐碱。那天柱子开着拖拉机还没到地边就被迫停下来,马继承的地不光翻耕了,连水也浇灌了,流得小路上泥泞不堪,鬼知道是水冲开的口子还是故意放开的,柱子只好返回。种地人自有不成文的规定,两家挨边种地,如收割、播种、浇灌都要相互告知,这样能减少很多麻烦,特别是收割,一起收割面积大,价钱也会便宜。

第二年麦收后两家都播种了玉米,长势喜人,忙了半年总算等来了回报。在靠近水沟的地方,两家只留下了一条很窄的人行道,够一个人绰绰行走,两人相向碰面的时候,也都主动侧一下身子,谁也不愿看对方一眼。

玉米收割后就要播种小麦,这一年马继承先放下了大片的责任田,早早把这块开荒地播种上了。柱子收了玉米一直把这儿撂着,等过了年麦子扬花时,全部栽种了大葱。到了秋后,柱子这下发了,大葱价格是往年的几倍,这三亩大葱赶上十亩粮田的收入。

再一年,马继承也没有播种小麦,花大价钱购买了优质葱苗,在适时的季节栽种了大葱。柱子呢?先是播种了一茬早熟绿豆,下一季种上水萝卜。柱子的步子总能踩到点子上,这年秋天不光萝卜丰收,价钱也不错。反观马继承的大葱,价钱跌到了几角钱,收回成本都难。

两人在这块开荒地上用的工和施的肥远比责任田里多,且种的庄稼不同样,你种白菜我种萝卜,你种玉米我种大豆。两个人心里都憋着劲,要在这儿论一番高低。较劲儿久了,积怨也就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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