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

2012

2012—7—2

安乐林

我见过一位沉默的朋友,每当她想说点什么,总是自己先住了口,觉得有什么必要呢,这一切都有什么意义呢。因此我们往往只看见她嘴唇微微翕动,而后什么都没了。一开始我还以为是害羞,后来知道,才不是呢,她只不过是像下棋似的,才要下一步,便想着替对方下一步,自己默想着应对一步,又替对方下一步。如此盲下,觉得一切均已掌握,便不再和对方对词了。一天,这位朋友,忽然对我说:“让我接受你的觐见吧。”这令我有点愕然,因为我不知道她的话是什么意思。

2012—7—10

安乐林

长篇《早上九点叫醒我》备用结尾一:

宏阳沿着七目山的小路去了阴曹地府。在那里他等了一会儿,又等了一会儿,他看见阎王、判官、鬼卒等人面面相看,不知如何是好。事情很难向宏阳解释,然而终归还是要解释。阎王亲自走过来,搂住宏阳的肩膀,说:“是这样的,我们发现不应该这么早就将你勾来,你阳寿未尽呐。虽然这并不是什么太大的错误(说的时候,阎王看了看手表)。你知道,人都是要死的。你还是赶快回去吧。太对不住。要赶快。”因此,宏阳沿原路往回跑,他觉得要谢谢人家才是。不是吗,谢谢人家有错必纠,有错必改。可以想象的是,这种奔跑是多么兴奋啊。这个原本不屑于和任何人分享喜乐与悲伤的人一边跑一边和某个假想中的亲朋对话:

“你看,勾错了嘛,勾错了。”

或者像契诃夫小说《苦闷》里马车夫所说的:“怪事,死神也会认错门儿。”

他跑呀跑呀,一头撞在棺材板上。也不知道是谁,将棺材板钉得这么死。他就这样在棺材里醒来,又因为氧气耗光,窒息而死。最终他不得不悲哀地返回地府。在那里,阎王早早迎出来,说:“这就对了,你就应该是这会儿死的。”

2012—7—11

安乐林

长篇《早上九点叫醒我》备用结尾二:

不一会儿,传来看见棺木的消息。有人在清理压在棺材板上的石头,一块块地往外扔。因为钉子钉得太深,根本没办法撬开,民政所所长决定直接劈开。这时不知是谁说:“损坏棺材可是要照价赔偿。”有人一连劈下十几斧,那薄薄的棺材便全部裂开。“哦,天哪!天哪!”只见劈棺的人扔掉斧头,跳向一边。那原本围观的众人,轰然惊散,又几乎同时聚集回去。就像被什么深深吸引住,他们贪婪地看着棺内。擅长呐喊的张杨乐康,一直跟朱爽混的那名十七岁小孩,定睛看了几眼,朝山下跑,并几乎是飞着从墈上飞下来。有翼飞翔的话语迅速传到村民耳中并导致后者炸开锅。他们争先恐后地赶过去,并在墈上互相推搡,挤来挤去,将地面碾得不成样子。虽然他们知道自己将会看见什么,但在亲见时,那惊愕的成色准保不会减掉半点。

“啊,可怕!可怕!可怕!不可言喻、不可想象的恐怖!”张杨乐康仍在奔跑。

“什么事?”那些相向而行的人焦急地问。

“不要向我追问;你们自己去看了再说。”

他们将看见——

棺材内躺着一具愤怒和绝望以致眼球都要突出于眶外的尸体。他十根手指全部露出白骨,身上到处是血,因此能想到,他在棺材里一度在不停地刨啊、抓啊、推啊。

这样一具有如古希腊雕塑充满动感的尸体最终被拖去火化了。山上留下一个开口的坟墓。艾湾逐渐变成无人居住的废墟,就连镇上也如此,街道只剩大量空置的没修完的商品房。一夜间,人们逃亡一般逃到城市。年轻人一路小跑,背着还在反抗的父母,将他们背进城里,仿佛再不跑,那追上来的怪物就要将他们吃掉一样。

2012—8—4

安乐林

从洗干净的裤兜里我找到一张揉皱的纸,上边记录着往日的梦:

一位朋友,因为上半身过长,终于在某天俯身变为人面马身的爬行者。衣服在它背上绽裂,手掌与脚掌变为蹄子,因为长年卧伏,阴部潮湿、红润、黏附着灰尘和碎发,全身散发出牲畜才有的膻臊。有几次,它尝试恢复直立行走,那举着双蹄的样子让大家非常惊愕。将它关起来后,它就像动物园里的豹子,来回走动,烦躁不已。如果我们忘记喂养它,它就会在半夜来敲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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