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曲星·文昌星·魁星

文曲星·文昌星·魁星

一、从范进中举谈起

文章的气运上应星宿,这是古人信以为真的。

天上有星宿主宰文运,这也是古人信以为真的。

《儒林外史》写到范进中举欢喜疯了的时候,他丈人胡屠户就说:“虽然是我女婿,为今却做了老爷,就是天上的星宿。天上的星宿是打不得的。”及至打了范进一巴掌,不觉那只手隐隐的疼将起来,心里懊悔道:“果然天上文曲星是打不得的,而今菩萨计较起来了。”

科举时代,中了文科举的人是文曲星下凡,中了武科举的人是武曲星下凡。民间就是这样认为的。小说也是这样宣扬,例如狄青是武曲星下凡,包公是文曲星下凡;也有说比干是文曲星下凡,窦荣是武曲星下凡的。为什么有这种说法?因为自秦汉时起,中国就产生了“天人感应”的学说。正如汉朝董仲舒说,天的地位是高的,它的恩泽是下施的。天的形象是隐蔽的,但它的光明是人人皆见的。天高高在上,所以地位尊崇;它施泽于人间,所以是仁慈的。天隐蔽自己,正由于它是神;天放出光明,又说明它的存在。(参考《春秋繁露·离合根》)

范进中举,但却喜极而疯,那是天上星宿主宰乎?

于是出现了“天意”“天祚”“天符”“天挺”“天禄”“天寿”“天宪”“天章”种种说法,无非说明天是人间的最高主宰,可以对人间施行祸福、寿夭、穷通、生死,等等。而且罗列在天上的星宿,也各各代表了天的秩序,天的意旨。于是又有主宰人间福禄的星、寿夭的星,甚至掌管人间一生一死的星,如此等等。所以,天上的文曲星下凡便成为朝廷中的大文臣,武曲星下凡便成为朝廷中的大武官,便是很合理的了。

二、文昌星有过煊赫历史

科举时代,凡有府县学校的地方都建有文昌庙,供奉文昌帝君。据说这位帝君是主宰官禄之事的。奉祀了他,这地方就多出科举人才。这种迷信由道家的“文昌星明,文运将兴,上帝命张恶子掌文昌府事及人间禄籍”的说法而兴起的。

文昌原是一座星宿,来历很古。《史记·天官书》说:“斗魁戴匡六星,曰文昌宫:一曰上将,二曰次将,三曰贵相,四曰司命,五曰司中,六曰司禄。”这星座在北斗七星的斗魁(第一至第四星)之前,故称“戴匡”。纬书《春秋元命苞》解释道:“上将建威武,次将正左右,贵相理文绪,司禄赏功进士,司命主老幼,司灾(司中)主灾咎也。”照此书所说,文昌星座是很重要的,文事、武功、考选、赏罚、老幼寿夭、灾咎,它都管得着。

不过,从天文学的角度来看,文昌星座的地位并不重要,六颗星中,只有一颗是三等星,其余都是四等或五等星(五等星一般人用肉眼仅仅可见),对比起北斗七星来,很不显眼,要找着它们也困难,不知道古人对它为什么如此重视。

也许因为这星座是如此渺小,难以引起人们的注意,所以到了后来,文昌星的职掌权力逐渐缩小了。《三国演义》第六十九回,管辂救了赵颜之后,对他解释说:“穿红者,南斗也;穿白者,北斗也。北斗注死,南斗注生。”这已经把文昌星的司命权力夺过去了。至于“上将建威武,次将正左右”,也没有人再相信;“司中主灾咎”,更让其他神灵代替担任。只剩下“文运”一项权力,还由它继续行使。

文昌星

唐代裴庭裕《东观奏记》说:“初,日官奏:文昌星暗,科场当有事。”可知唐代已经把文昌星同科举考试直接联系起来。以后,此说在民间更为流行,明清两代学宫都建文昌祠,认为所祀的即是文昌星,文昌星的其他“职责”,很少人提到了。

那么,文曲星和武曲星又在天上哪个方位呢?还是道家的说法:北斗第四星(一向称为“天权”的)是文曲星;北斗第六星(一向称为“开阳”的)是武曲星。这就信不信由你了。

三、魁星这个怪物

我们还不应遗漏了“魁星踢斗”这回事。

从前,在城镇或乡村,常见有魁星楼,楼中树立一个塑像,红发、青面、獠牙,面目狰狞,一手持笔,一手执斗,一脚向后踢起。相传这就是魁星。据说他是主持文运的,因此在文昌阁中也供他的塑像。也有人把像刻在石碑上,也有人画成图形,或把“魁”字画成一个鬼用脚踢斗的模样,挂在墙上,祈祷科举高中。

所谓魁星到底是什么怪物?有人考证,说是北斗第一星(一向称为“天枢”的)就是魁星;也有人说,北斗第一至第四星,构成斗状,这四颗星才是魁星。不过,不管是北斗第一星还是四颗星,在史籍上都没有“主持文运”的说法,而且既已有了文昌星“主持文运”,怎么又再分出个魁星来?因此许多人都不相信,认为是杜撰。

虽然有人认为杜撰,那个面目狰狞的魁星却依旧在民间流行。《新搜神记·神考》有一则说:“陈公士奇督学于蜀,蜀人临科场,必泥塑小魁星而卖之。士奇呼各茂才(即秀才)而出一句曰:‘卖魁星,买魁星,亏心不买,亏心不卖。’诸生无对。”可知魁星的迷信,深入人心,胶固不解。

晚清时有一本笔记小说《客窗闲话》,记载一件魁星的奇事,颇为有趣。故事大致是这样的:

有个盐商伙计某甲,因积年欠下盐商一千两银子,无法清还。商人常常追索,某甲又忧又急,奄奄成病。他有个儿子,生性聪明,喜欢读书,七岁时已有神童之称。忽一日,他对父亲说,我有巧计,能使那盐商不来追债。他父亲自然不信,儿子道:“我的计策,成功固好,若不成功,人家也不过说我顽皮罢了,不会惹出什么麻烦的。”于是他向父亲讨了一两银子,跑到一个演戏的人家,向那扮花脸的演员说:“请你后天到我家来,如此如此。”将银子递上去。那演员接过银子,满口答应。

到了那天,商人来到某甲家中,声声讨债。某甲从病榻上抬起身,对他说:“昨天我吩咐儿子到好友家借银子,先还你一笔本息。但不知银子借来没有,待我问问他。”便大声叫唤儿子的名字。只听得孩子在书房里高声朗读,毫无反应。某甲对商人道:“我病体难支,不能举步,就烦先生进去问他。”那商人也是懂点文墨的,又听说孩子有神童之称,也想看看他是什么模样。于是举步走向书房。只见房门虚掩,书声朗朗不辍。商人把门推开一线,朝里望去,不禁猛吃一惊,原来那孩子背后,站着个正如画里所见的魁星,青面獠牙,虎裳绣甲,一手执笔,一手持斗,身上闪出光芒。那孩子却全不觉得,只是埋头苦读。商人一惊之下,立即掩门退身,不敢再看。心中却想,这孩子原来有魁星庇护,日后必是个状元公了。于是回身对某甲说:“你孩子相貌大贵,不久定会发迹。我想同你交个朋友,给孩子帮一把力哩。”某甲把孩子叫出来见客,商人见他仪貌非凡,应对有礼,越加敬重,便答应勾消欠债,还资助孩子的读书费用。后来那孩子入学中举,果然大魁天下云。

试想世上哪会有魁星显灵?那个所谓魁星,无非是演员假扮,只因商人霎眼一瞥,就以为是真的了。这也可说是一出心理战的表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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