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公变成佛教的伽蓝神

一、“拉大旗作虎皮”的怪事

从前许多佛寺，在正门前面或院子旁边，塑了一尊关羽的神像。关羽与佛何关？据僧人说：关云长是护法的伽蓝神。

关羽怎么变成佛门里的人，而且还是佛寺的卫士呢？探究起来，要先从陈隋间天台山一个著名和尚智说起。

智是南朝梁元帝时任散骑常侍的陈起祖的儿子，十八岁出家，精通《法华经》。陈朝建立，他到南京，在瓦官寺宣扬佛法，与陈宣帝建立密切关系。陈宣帝把天台山所在的始丰县（即今浙江天台县）的赋税收入，全部划归天台山的修禅寺（即国清寺）作为香火收入；陈后主皇后沈氏，更拜智为师，受赐“海慧菩萨”的法号。隋炀帝为太子时，智又和他深深结纳，他为杨广授“菩萨戒”，使杨广成为“总持菩萨”；而杨广也授他以“智者”的封号。这个大和尚，历事梁、陈、隋三朝，风头之劲，一时无两。

就因为智受到几个王朝帝王的敬奉，天台山的国清寺也大大著名，成为国内有数的名山丛林，于是有关智的神话便纷纷制造出来。其中一个神话就与关羽有关。

据说当阳县玉泉山原有个大力鬼王及其眷属，盘踞山中作恶。智由天台山来到此山时，鬼王便使出种种怪异，“虎豹号掷，蛇蟒盘瞪，鬼魅嘻啸，阴兵悍怒，血唇剑齿，毛发鬅鬙，妖形丑质，倏然千变”，恐吓智。可是智不为所动，还向那些鬼魅说法。此时忽有一个长大汉子出现，向智说：“我乃关羽是也，死后为神，守护此山，不许他人占据。本想把你逐出此山，不料法师有此定力，毫不畏惧，反令我深为畏敬，愿舍此山作为道场，我父子二人永作护法。”于是法师授以五戒，收为佛门弟子。关羽随即运用神力，“其夕晦冥，震霆掣电，灵鞭鬼棰，万壑浩瀚，湫潭千丈化为平址。黎明往视，精蓝（佛寺）焕丽，担楹阑楯，巧夺人目。”（参引宋张商英《重建关圣帝庙记》）

这便是关羽变为佛徒的起源。照此说来，在隋代，关羽已成为佛门的一员了。

但此事后来忽又移到唐代的神秀身上。神秀和慧能，同是五祖弘忍的弟子。神秀因写了“心似菩提树，身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不使惹尘埃”的偈语，五祖认为他尚未悟道，把衣钵、袈裟付与慧能。慧能回到广东，大扬禅宗，是为南宗六祖。神秀虽然不能得到衣钵，却也自称继承五祖，是为北宗六祖。这个北宗六祖为了抬高自己地位，也制造一个神话，把关羽拉到自己门下来，这就等于同智争部下了。

关羽

弘治本《三国志通俗演义》在玉泉山关公显圣一回中，引《传灯录》云：

大唐高宗仪凤年间，开封府尉氏县有一秀才，累举不第，三上万言策，皆不中选，遂乃出家，法名神秀，拜蕲州黄梅山黄梅寺五祖弘忍禅师为师，学大小乘之法。后云游至玉泉山，坐于怪树之下，见一大蟒，风簇而至，神秀端然不动。次日，于树下得金一藏，就于玉泉山创建道场。（时此地原有一庙）因问乡人：“此何庙宇？”乡人答曰：“乃三分时关公显圣之祠也。”神秀拆毁其祠。忽然阴云四合，见关公提刀跃马于云雾之中，往来驰骤。神秀仰面问之，公具言前事。神秀即破土建寺，遂安享关公为本寺伽蓝。至今古迹尚在。

这一段引文，在毛宗岗评点的《三国演义》中已删去了。但佛教徒们要把关羽拉到佛家门下来，不论说的是智还是神秀的事，那用意都是一样的，而且那情急之状可掬。

唐、宋两代，民间的说书人（后来还加上戏剧家）到处设档“说三分”，三国英雄故事逐步深入人心。李商隐《骄儿》诗已有“或谑张飞胡，或笑邓艾吃”之句；苏东坡也说，当时说书人讲三国故事，声情毕肖，孩子们听到曹操方面失败，就拍手称快，听到刘、关、张不幸，就皱眉丧气，甚至哭泣起来。显然，关公死后在玉泉山显圣的情节，一定已由说书人创造出来，这就给佛教徒以可乘之机，索性造作谣言，说关公在玉泉山被和尚收为门徒，成为佛寺的伽蓝，以此来增添自己的光彩，拉拢更多的信徒。

伽蓝二字，是梵语僧伽蓝摩的简译，意义是众人园庭，也就是僧众所居的寺院。后来伽蓝又变成护卫伽蓝的神灵的简称。据《释氏要览》引《七佛经》，有十八种神灵是保护伽蓝的，即美音、梵音、天鼓、叹妙、叹美、摩妙、雷音、师子、妙叹、梵响、人音、佛奴、颂德、广目、妙眼、彻听、彻视、遍视。不过这些伽蓝神是什么样子，却不清楚。也有人认为寺中塑造的韦驮，手执金刚杵，作英俊少年状的，又称护法伽蓝。那么，寺院本已有了伽蓝，为什么又硬拉关羽来充数？除了“拉大旗作虎皮”，用以吓唬他人、增添自己声势之外，是找不到其他解释的。

二、道教封关羽为伏魔大帝

在佛道二教互争雄长中，道教徒也不肯示弱，也把关公拉入教中，称之为伏魔大帝。伏魔大帝的名义，自然比伽蓝好听得多，但是在实质上，还是近似于护法小神，远未能与三清同列。

道教徒是怎样把关羽拉进自己队伍的？余象斗的《北方真武玄天上帝全传》有段话说得神奇，不妨在此略一介绍。

此书说，祖师（北帝）巡行到天台山，见一妖怪，身长脚小，遍身金光。祖师知是妖精，要收伏他。不料反被妖精放出飞刀，刺中身体，死于阵中。手下水火二将，即赴上界向三清求救。三清派出妙乐天尊下凡，先将祖师救活，对他说：此妖乃普庵禅师名下一个徒弟的法宝，走下凡间作怪。祖师问普庵禅师徒弟是谁，天尊曰：乃三国时关云长是也。他在天曹，玉帝封为忠义大将军，日守天门，夜管酆都，近因西天如来说法，他带了关平、周仓到西天听经，遗下金刀，不想此刀走下凡间作怪。

于是祖师驾云前往西天，直到如来座下，说明原委。关羽因听经未毕，不肯前去。如来曰：法虽未完，汝在此即拜上帝（北帝）为师，生生世世不入尘劳，不须闻经听法，亦可脱轮回之苦矣。关羽大喜，拜了祖师，然后一同到天台山。那金刀妖出战，一见主人，骨软如绵，现出本相。关羽收了金刀，祖师大喜，奏知玉帝，封关羽为崇宁王道大真君朗灵关元帅之职，左手执金烈沙刀，右手执紫微敕印，左脚一雷神，右脚一火车，助上帝降魔。

身穿武将服，手持金刚杵，好一个护法韦驮

所谓伏魔大帝，原来有这个来历，也真亏道士们想得出。大凡神也好，人也好，一旦出了名，便会有许多团体或组织，要把他拉到自己门下，使自己平添光宠。佛教徒要拉关羽，道士们也要拉关羽，无非因他名气甚大，能为本教争面子、添光彩而已。这真是一幅社会势利相，画出许多人的心肠。然而，关羽的大刀可以杀死北帝祖师，但关羽收伏成妖的大刀以后，反而要拜北帝为师，在他的手下协助降魔。这是什么逻辑？道士的编造真是匪夷所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