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利如寄

名利如寄

 

 

清代刘熙载论书曾有这样一句话:“书者,如也。如其学,如其才,如其志,总之曰如其人而已。”说的就是书法是用来表现人的,寄托人的性情的。《庄子·缮性》篇中说,古人所说的“得志”,不是就官位显达而言,而是说自身的快乐无以复加。如今所说的“得志”,多指官位显达了。高官显爵加在身上,并不属于本性真情的东西,只是身外之物偶然来到,暂时的寄托罢了。既然是寄托,它的来到挡不住,它的离去不能阻止。所以,不要因为获得高官显爵而骄纵放肆,也不要因为身陷困境而趋附世俗,其间的快乐都一样。所以不因得失而烦恼。如今,寄托的东西失去便不快乐,即便真有快乐,也未尝不是本性的迷乱。我们不能因为外物而丧失自我,不能因为世俗而丧失本真。

学习书画艺术的人时间长了,在社会上有影响了,就应该知道正确对待名誉、地位、财富等这些“外物”。如果太热衷于“外物”,不可避免地被“物化”和“异化”,忘记“初心”,失掉学习艺术中最值得珍惜的东西。生活中我们常常听到有人问:他在书协、美协是理事还是副主席?他的作品现在多少钱一平尺?拍卖市场什么行情?人们常常关注这些而忽略作品品质如何,这个人学问如何,人品如何。我们可以追求“外物”,但不应丧失自我,不要忘记艺术本身给你的快乐。一个被“物化”的人,无异于一个丧失自我的“物”。快乐需要一定的物质或社会基础,但异化成一个丧失自我的“物”,去追逐艺术之外的东西,在创作中如何能感受和体验到艺术之美和文化滋养给我们带来的快乐呢?大家不难理解庄子所说的“名利如寄”这个道理。

《庄子·秋水》篇中还有鹓雏之志这样一个故事。

惠施在梁国做相,庄子前去看望他。

有人对惠施说:“庄子来,目的是要取代你做相。”

为此惠施很紧张,就在城内搜查起来,搜查了三天三夜。

庄子听说就跑去见惠施,说:“南方有一种鸟,名字叫鹓雏,你知道吗?鹓雏这种鸟,由南海飞往北海,沿途除了梧桐树,决不栖息。若不是竹子一样的果实一概不吃。碰不到甘泉,一概不喝。正在这时,猫头鹰捡到了一只腐臭的老鼠,见鹓雏从它头上飞过,便仰起头来大叫一声‘吓’!现在,你是想拿你的梁国来吓我吗?”

这个故事也给我们学艺术的人很多启发。人各有志,不可相轻相妒,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追求,惠施有惠施的理想,庄子有庄子的情操。很多人对艺术是纯粹的热爱,有赤子之心,对艺术之外的东西并没有多少兴趣。如果以自己热衷名利之心,猜度他人鹓雏之志,甚至百般设防,唯恐被贤者取代,那就会变得猥琐,心胸狭窄,不可能有什么大的成就的。

《庄子》里还讲了齐桓公在沼泽地里打猎的故事。管仲为桓公驾车,遇到了鬼。桓公抚摸着管仲的手问道:“仲父见到什么了吗?”

管仲回答说:“我什么也没见到。”

桓公回到宫中,梦言呓语而患上了病,好多天不出见群臣。齐国士人皇子告敖对桓公说:“是您自己伤害了自己,鬼神怎能伤害您呢!人体内愤急而郁结的气,如果突然涣散而收不回来,人就会显得中气不足;郁结的气如果上升而不下降,那就使人好发怒;如果下降而不上升,那就使人健忘;如果既不上升,也不下降,聚结在心中,那就会使人生病。”

桓公说:“这样说来,那么到底有没有鬼呢?”

皇子告敖说:“有。脏水污泥之处有鬼叫履,灶上有鬼叫髻。房舍里最吵闹的地方有鬼叫雷霆。东北方的洼地里有名叫倍阿、鲑蠪的鬼跳来跳去。西北方的洼地里有名叫泆阳的鬼盘踞在那里。水里有鬼叫罔象,丘陵有鬼叫峷,山上有鬼叫夔,旷野有鬼叫彷徨,大泽有鬼叫委蛇。”

桓公就问他:“请问委蛇鬼的形状是什么样子?”

皇子告敖说:“委蛇,它身躯大如车轮,长如车辕,穿着紫衣,戴着朱帽。那东西,最怕听雷车之声,一听到就捧着脑袋站起来。看到这种鬼的人很快就要成为霸主了。”

桓公听罢不由得开怀大笑,说:“我见到的鬼正是它。”于是,齐桓公整理衣帽与皇子告敖同坐同语,不到一天,病就不知不觉消失了。

鬼是心之魔。齐桓公在沼泽地打猎遇鬼而患病,是处心积虑的心病所致——生怕不能成就霸业。皇子告敖非常了解齐桓公的心病,所以他能对症下药,以“见之者殆乎霸”的治疗,使齐桓公开怀大笑,病立即无影无踪。信鬼神的齐桓公患的是心病,而大讲鬼神的皇子告敖是高明的医生。学习艺术也是这样,不能有心魔,脚踏实地,心无旁骛,才能达到理想的艺术生活。如果朝三暮四,名利心过重,思虑过度,真正的艺术就会离你越来越远。

读书导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