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的
这世上,有许多失眠的蛋。
十根指头去掉一根指头,还剩九根指头。
九根指头再去掉一根指头,还剩八根指头。
八根指头再去掉一根指头,还剩七根指头。
他是这个穷家的第十个孩子。
他是剩余的小拇指头。
他是最没有力气的小拇指头。
有力气的手指头都在搬有用的东西。
乒乒乓乓。咣里咣当。
分家的声音就像棍子,就像刀子。
有用的能搬动的全被拖走了。他藏过糖纸的矮柜子,他喂过跳蚤的小木床,连他的“小木凳狗”也被拎着耳朵拖走了。
“小木凳狗”是他最宠的小木凳。
它比他有用。
他是剩下的。
待在墙角的黄泥瓮也是剩下的。
它空了好多年了,饿得很。
空泥瓮是母亲用黄泥和稻草做成的,嘴巴大,肚子更大,模样如一只放大了几万倍的大蒜头。
原来很有用呢,藏过稻,藏过麦,也藏过糠,能装几千斤稻麦呢。
现在,既笨重又无用。
无用的人只能饿肚子。
睡在空泥瓮里的饿孩子,他总是睡不着。
他把自己蜷曲成一颗蛋的模样。
还是睡不着。
这世上,有许多失眠的蛋。
(邵展图 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