译者独憔悴

译者独憔悴

中文大学翻译中心主编的半月刊《译丛》(Renditions)最近的一期是当代中国文学专号,对于台湾、香港、大陆的文学批评、诗、小说、戏剧四项都有译介。台湾诗人入选者为渡也、李男、罗青、德亮、吴晟、向阳;译介则出于张错之手。这本《译丛》是十六开的大型中译英期刊,由宋淇主编,无论取材、文笔、编排、插图、校对各方面,都很考究,在国际上颇受重视。

香港没有《联合文学》这样的巨型文学期刊,台湾也推不出《译丛》那样的巨型翻译刊物。香港的文学不及台湾之盛,但是香港在翻译上的成就值得台湾注意。中文版的《读者文摘》该是海外最畅销的中文刊物。以前的《今日世界》曾盛极一时,而那一套《今日世界丛书》无论在质量或稿酬上都堪称领先。中文大学设有翻译系,供各系主修生选为副系,一度由我主持,目前系主任为孙述宇先生,并增设硕士班。香港还有一个翻译学会,在定期的餐会上请翻译学者轮流演讲,并曾颁奖给高克毅、刘殿爵等译界名家。大规模的翻译研讨会两度在此地举办:一九六九年研讨的是英译中,一九七五年研讨的是中译英。至于翻译比赛,此地也常举办。

在台湾的各大学里,翻译几乎是冷门课,系方、授者与学生三方面都显得不够重视。这一门课实在也不好教,因为学生难得兼通两头的文字,所以常见的困局是:教英译中时像在改中文作文,反之,又像在改英文作文。另一方面呢,中英文兼通而又有翻译经验的教师,也颇难求。据我所知,有些教师并不详改作业。

大学教师申请升等,规定不得提交翻译。这规定当然有理,可是千万教师里面,对本行真有创见的人并不很多,结果所提论文往往东抄西袭,或改头换面,或移植器官,对作者和审查者真是一大浪费。其实,踏踏实实的翻译远胜于拼拼凑凑的创作。如果玄奘、鸠摩罗什、圣吉洛姆、马丁·路德等译家来求教授之职,我会毫不考虑地优先录用,而把可疑的二流学者压在后面。我甚至主张:助教升讲师,不妨径以翻译代替创作。

在文坛上,译者永远是冷门人物,稿酬比人低,名气比人小,书评家也绝少惠加青睐。其实,译一页作品有时比写一页更难;译诗,译双关语,译密度大的文字,都需要才学兼备的高手。书译好了,大家就称赞原作者;译坏了呢,就回头来骂译者。批评家的地位清高,翻译家呢,只落得个清苦。

奖金满台湾,译者独憔悴。文学奖照例颁给小说家、散文家、诗人;但是除了前年的金鼎奖之外,似乎迄今还没有什么奖金惠及译者。我们在翻译上的成就,远不如欧美与日本。香港所出版的《今日世界丛书》,之所以成绩可观,全因美国肯花钱。真希望我们的文化机构能设一个翻译奖。近日在一个国际会议上,听大陆通日文的某作家说,丰子恺所译《源氏物语》毛病颇多。我立刻想到林文月女士的此书中译本。为了这部名著,她先是译了五年,继而改了一年,所费心血,可想而知。像她这样有贡献的译者,当然还有几位。在某些作家再三得奖之余,久受冷落的译者不应该获得一点鼓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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