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巷·古井·古槐

小巷·古井·古槐

●陈频

小巷为什么取名“义仓”?连爷爷也说不出个原委。断词释义,大概这儿很早以前有过赈济灾民的仓库吧?50年代,我爷爷带着我爸爸,我爸带着咱们兄妹,就在这个小巷里度过了艰苦难忘的岁月。

巷——较窄的街道。词典里是这么说的,回首“义仓巷”,我真的怀疑这种解释的精当。因为我家居住的这条小巷,且不说非常狭窄的巷口,坎坎坷坷的小路,就是道路两边的房子,也未能够连成一体,哪有什么街道可言。一间间七高八矮的瓦房草舍,横七竖八,毫无规则地摆着;一方方菜畦,十分随意地铺陈于房舍之间;一个个无遮无掩的茅坑,无拘无束地散发出让人难以忍受的臭气。只是在巷子中段,鹤立着一座灰砖青瓦的四合院,大院的门楣上,赫然刻着“两湖会馆”四个遒劲大字。这个会馆,与四周的茅舍全不相连,不可一世地插足于这个低矮的贫民区的中央。

最引人注目的,要算靠在巷子西头山墙上的那幅很大很大的画子,画子的右侧,独立着一位高耸着乳峰的金发女郎,短衫短裤,展览着白白的胳膊与大腿。在女郎对面画着一盒拆开了头的香烟烟盒,足足有床那么大,大人们说,这是外国香烟“高尔富”的广告。

小巷的夜晚永远是那么黑暗与宁静。路灯当然是没有的,四五户接夜忙做生活的人家,摇晃着七八盏如豆的灯光,那是小巷缥缈的梦;三两声从街头传来的叫卖声,凄厉而悠长,报道着小巷仍是城市的一脉。

就在我家的西面,有一口夹在房子中间的水井,这是一个巷子吃水用水之源泉,古老的石井栏上,磨出了一道道绳索的印记。

于爷爷,我是长孙,于父亲,我是长子,从三年级起,从井里往家里拎水的劳作,便历史性地落到我头上。早上三五桶,晚上三五桶,斜着膀子,歪歪扭扭,淋湿裤子浇湿鞋,那是常有的事。夏天里倒还好,凉丝丝的,还有几分惬意,冬日里酷寒,湿漉漉的焐不干,半个身子都是凉的,好歹毕竟是孩子,一旦玩起来,什么都可以忘得一干二净。

老井的上午,是最红火的时候。淘米的、洗衣的,人儿攒成一圈圈。妇女们那极有节奏的槌衣声,银铃般的调侃声,汇成了一部部平民生活的奏鸣曲。此刻我们这些“小萝卜头”,也像赶庙会似的聚集在周围“斗鸡”“打跪砖”,说不出有多快活。

光秃秃的小巷里,唯独我家的院子里有一株老槐树,树皮皲裂,枝丫虬曲,荫凉足足有三四间房子那么大。这儿,是我和弟弟妹妹们玩耍读书的好地方。春季里,斑鸠、黄鹂、白头翁,都飞到这儿聚会,一根根草,一口口泥,垒起了一个个小窝,老槐树成了鸟儿们的乐土了。

傍晚,爸爸让我带领弟弟妹妹们在老槐树下念《千字文》,背《三字经》,可淘气的小鸟偏偏与我们过不去,这边唱,那边应,咿咿呀呀,把我们的魂儿都勾到树上去了。老鸟喂小鸟最有意思,圆圆的窝窝上,露出一排小脑袋,静静的,一听见老鸟打食归来的飞翔声,一只只张开黄嘴巴,叽叽叽,叫个不停。老鸟也真行,一只接着一只喂,不会漏掉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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