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城茶峒

边城茶峒

在前往松桃之前,我绕道去了洪安和茶峒。洪安是秀山县的一个镇,茶峒是花垣县的一个镇。花垣属于湖南省管辖,两镇之间隔一条河。而两镇的旁边,还有一块地属于贵州。因此,这是一个三省交界的地方。作家沈从文著名的小说《边城》,写的就是这里。小说中写到的那个拉拉渡现在还在。只是物是人非,“翠翠”和“翠翠的爷爷”已经不见踪影。准确地说,洪安和茶峒两镇的房屋及其两岸的风景也变了很大的模样,早不是沈从文笔下的那个样子了。甚至,也不是1982年我看见的那个样子了。

1982年,我就到过这里。那次是先到的秀山的石堤,然后由石堤到的洪安和茶峒,落脚在茶峒街上的一家客栈里。这家客栈是一栋两层高的木楼。楼上是客房,楼下是饭馆。街上一例是这样的木板楼房,木板有些年头了,呈棕黑色。那时候,这里还没成为像今天这样的旅游胜地,整条街道显得十分的清静。只有逢场的时候,赶场的人们汇集于此,才熙熙攘攘的热闹一下。

我在茶峒住了两个晚上。白天在客栈楼下的饭馆吃饭,常常听见邻桌的本地食客用一种我听不懂的语言交谈,那语调就跟唱歌一样。我问客栈老板,他们说的什么话?老板说,是苗话。我又问老板,你听得懂吗?老板说,听得懂一些,虽说自己并不是苗族,但几代人住在这里,又是开客栈和饭馆的,常跟乡下来的苗族人接触,所以,即使说不来苗话,但也能听出个大概。后来,一个男子在饭馆里唱起了歌,唱的也是苗歌。男子唱歌并非漫无目的,而是对着邻桌的一个少妇唱的。那个少妇穿的衣裳上绣着花边,头上和颈上也佩戴了簪子、耳环和项圈等银饰。她在男子的歌声中埋着头一声不响地吃饭,脸却是红的,知道这男子是对着自己在唱。吃完饭,她丢下饭碗,站起来将自己的背篓背上肩,走出饭馆的时候,也唱起了一首歌。跟那男子唱的调子十分接近,也是我听不懂歌词的苗歌。我便问客栈老板,他们唱的什么?老板告诉我,男的在唱妹子生得白,奶子大又翘,既有爱慕,也有调戏的意思。女的唱的是,你家也有妹子,想怎么样回自己家去,你那副样子老娘还瞧不上。

过去将近三十年了,但这情景我至今记得。当时的感觉是,真是进入沈从文的文学世界了。遗憾的是,自己身为苗族后裔,却听不懂苗话。

那时的茶峒,晚上还有电影看。是在一个像礼堂一样的屋子里看的。银幕悬挂在墙上,坐的是那种没有靠背的长条凳子。什么电影我不记得了,但那天晚上,坐我前排的是一个年轻的女孩。我记得她,是因为她头发上散发出来的香皂的气味。她肯定是刚洗过澡就来看电影的,湿漉漉的一头长发披挂在身后,离我那么近,害得我整个晚上都想入非非,心神不定。电影散场后,我还尾随着她在街上走了一会。但最终,我没有勇气上前与她说话。

茶峒河边的吊脚楼,现在大都成了配合旅游的家庭客栈。木楼之间也耸立起一些水泥楼房,那种生硬的轮廓和白色的瓷砖,显得有些扎眼。河水还是如沈从文笔下那般清澈,走到河边,蹲下来仔细看,也还能看见穿梭在水中的游鱼。但对岸那个被称为“三不管”的长满灌木和杂草的河滩却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现代化的带有石梯和广场的公园,一尊汉白玉的少女雕像突兀地耸立在公园之中,那少女据说就是“翠翠”。可能当地人觉得,这样的改造是跟得上时代的一种行为吧?这种跟得上时代的行为,还有一件就是,“茶峒”这个地名也改了,改成了“边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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