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那碗羊汤,我的解释是,最近胃口不好,不想吃肉食油腻东西。我爸停下吃饭问我怎么回事?我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最近老觉得恶心、口苦,饭也吃不下。他将筷子搁在碗边上说,你怎么不早说?应该找个大夫看看。我说看过了,大夫说我脾胃不和,肝胆湿热重。他问开药了没有?我说开了好几样中成药正在吃。他这才稍微放下心来,他把我的碗拉过去,将他碗里的羊肉往我碗里夹,我赶紧用手挡住,将碗又拉回来。我说我要能吃得下,自己还不会买一碗?我爸轻信了我的话,又把泡剩下的半个大麻花递给我。我摇摇头,说麻花太油腻我也不想吃。我爸这次不听我的话了,他说出力流汗干了一早上活,不吃饭怎么行呢?硬吃也得吃点。他说着就往我碗里泡麻花。说实在的,一个干体力活饥肠辘辘的人,面对一碗肥瘦相间香气四溢的羊肉泡,这种诱惑是难以抵挡的,但我还得装出不为所动、难以下咽的样子给我爸看。他不停地劝我吃一点,我不停地重复假话。他边吃边和我说话,问我工资发得怎么样?钱够不够花?我说还行,工资虽然低点,但生活没问题。我爸高兴地说,你能挣钱了,家里负担就轻了,这是好事。我爸又问起范晓琪的工作,他说你就在车间好好干你的,咱不跟人家比。

我喝完羊汤,我爸的羊肉也吃完了,我用剩下的钱买了两个大麻花,直到我借来的五块钱剩下两毛钱。我把麻花装进我爸的皮包里让他带走,我爸推辞着要给我留一个。我说我离这儿这么近,想吃可以随时来买,我爸便不再推辞。我们两人在满意餐厅说了一会儿话,又喝了几杯疲茶。我爸说,我见到你了,饭也吃了,一会儿你上班了,我就回去了。我坚持让我爸先走,想在上班之前送送他。

我们在那个三岔路口告别,临走时我爸问我的眼睛怎么看起来黄黄的,该不会是得肝炎了吧?他再三叮嘱我要好好吃药,万一不行就再找大夫去看,他为我胃口不好的毛病显得忧心忡忡。我爸说,还是要多吃中药,你小时候肚子疼那毛病,就是单店那个老中医几十服中药给治好的。我说行,那我找个大夫再开几副中药。我安慰我爸说不会有事的,叫他别担心。我爸这才骑着车子走了。

我爸跃上车子的轻盈动作和脸上的舒展神态让我看出他此行的心满意足。我能挣钱了,请他下馆子,这让他很享受。像一棵栽种多年的果树终于挂果了,他有一种成就感。我在三岔路口站了好久,目送我爸离去的背影,一些说不清是什么滋味的感觉涌上心头,我突然鼻子发酸,有种想流泪的冲动,但我努力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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