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平北县城，激烈的枪声响彻夜空。八路军第四纵队第三十四、三十六大队对平北县城的第二次攻击开始了。城南方向，冲锋号激昂地响着，在机枪的掩护下，两架云梯架上了城墙。战士们蜂拥上前，蹿上云梯。突然，鬼子的手雷冰雹似地砸下，城墙下的战士成片倒下。鬼子蹿过来，推倒了两架云梯，云梯和云梯上的战士被重重地摔落。接着，鬼子的机枪和掷弹筒密集地打向了冲锋的队伍，战士们不得不再次退了下来。

借着月光火光，四纵队司令号宋时伦看得清楚，他狠狠地将军帽摔在桌上，对着参谋大声命令：“快去，把三十四大队的四连连长熊大林叫来。”

参谋领命而去。一会，进来一个身体强壮、中等个，大眼睛、国字脸、脸色紫红、脚蹬草鞋的青年汉子。只见他敞着衣领、腰插驳壳枪，身背一把红缨大刀，举手向宋司令员敬礼：“四连连长熊大林奉命来到”。

宋司令上前给来人正了正军帽，问:“熊大林，你的帽徽呢?”

熊大林立正回答：“青天白日哪东西，见了就心烦，揪掉了。”

宋司令道：“你呀，还是长征路上那个二球劲，你揪掉了，怎么说服战士啊?”

熊大林回答：“反正那个玩意早晚得换成咱们的红五星，我这是先行一步。”

宋司令骂道：“别扯淡了。你看到了，平北县城虽然不大，但却有一个中队的鬼子和一个营的伪军守备，咱们两次攻击都没成功，伤亡不小，你们的营长也负了重伤。这是咱们四纵南路部队进军冀东的第一场恶仗，现在已到了后半夜，如果天亮前攻不下城墙解决战斗，天一亮北平的鬼子增援上来，我们将腹背受敌，不得不退，这将直接影响我们进军冀东支援冀东暴动。怎么样，敢不敢带你的四连攻上去?”

“有什么不敢的，想当初，长征路上，老子带着十六个人强渡大渡河，一个城墙算个屁！”熊大林不屑地回答。

“你熊二球在老子面前没资格称老子。小鬼子的战斗力你看到了，火力强、枪法准，战斗意志强悍。我们伤亡的这么多弟兄，大多是经过长征和晋北恶战的老骨头。一小时后36大队在城东发起佯攻，吸引敌人的兵力和火力。二营是34大队的主力，四连又是主力的主力，天亮前要是攻不下来，老子就把你那个‘球’揪下来。”宋司令用手点了一下熊大林的头，威严地说。

“嘿嘿，小鬼子是硬，可我比他还硬。司令员，天亮前我要是攻下来呢？”熊大林狡黠地问。

“攻下来，老子让你当营长。”

“此话当真？”熊德林一贯善于抓住领导对自己有利的话头，接着说：“我有个要求，全营的机枪都得归我指挥。”

“你小子还真想当营长啊？好,我同意了。一小时后，两发红色信号弹升起,36大队在城东发起佯攻。20分钟后，两发绿色信号弹升起，由你们从城南发起主要攻击。天亮前攻不下来，你小子连长都没资格当，干脆脱了军装，回你江西老家当山大王去。”

“是，天亮前攻不下来，回我江西老家当山大王去。”熊大林一听司令员应允了，马上立正跑了回去。

身旁的杨大队长马上对参谋喊道：“传我的命令，二营的机枪全部集合，统归四连长指挥。”

熊大林跑下后，立即把全营的10挺轻机枪集合起来。在城墙外约500米的土坎下，低声向20名机枪手交代任务:

“你们大多是久经战阵的老红军了，废话我不多说。你们现在就是火力组，任务就是为我们突击提供火力支援，由教导员刘永光指挥。现在你们以我站立的位置为中心，每挺机枪相隔10米左右，隐蔽推进400米，各找合适的位置构筑射击工事。注意，小鬼子的枪打得准，你们必须隐蔽好自己，不要攻击没开始就成了小鬼子的靶子。你们必须在40分钟内完成所有准备工作。两发红色信号弹升起，是城东36大队攻击,20分钟后两发绿色信号弹，就是我们上的信号。冲锋号吹响后，你们的每一挺机枪，必须牢牢地封锁住自己正面10米宽的城墙，不让鬼子打出枪来，前进!”

熊大林回到连里，立即将全连三个排分成了突击组、云梯组和投弹组。

“云梯组由一排组成，突击发起后，在全营机枪掩护下，排长贺长明带领云梯组，必须在10分钟内，在相隔30米的城墙上架设两架云梯；投弹组由二排组成，排长刘大龙带全排每人携带一篮揭开盖的手榴弹，冲锋号吹响后，立即冲到城墙下，在100米宽的攻击正面，向城墙上投手榴弹；突击组由三排组成，由我直接带领，待云梯架起后，立即登梯突击。突击组突上城墙后，云梯组和投弹组随后登梯跟进，扼守突破口。突击组冲下城墙，向城门攻击，夺取并打开城门，接应大部队入城。”

熊大林布置完任务正要带领全连三个组进入冲击出发阵地，营部通信班长单二贵跑上前，一把拽住熊大林要求道：“四连长，我也要参加突击组。”

熊大林一听，瞪圆了双眼，呵斥道：“怎么哪里都有你？当年强渡大渡河，本来是十六个人，你哭着喊着要上，团长特批，让你小子捡了个便宜成了十七勇士，这次没你的份。”

单二贵一听，小声央求说：“哥,你就让我去吧。”

熊大林低声吼道：“跟你说多少次了，不准管我叫哥，要是让人知道了我俩是亲兄弟，你还怎么呆？快回去！”说完，熊大林向全连命令道：“按刚才的分工，立即进入冲击出发阵地”。

指挥所里，宋司令员看着表，看预定的攻击时间已到，立即下令：“打两发红色信号弹，佯攻开始!”

两发红色信号弹一升空，城东立即响起激烈的枪声。城墙上的鬼子和伪军，乱哄哄地跑动着。鬼子的掷弹筒，也“咣咣”地打向了城东。宋司令员听着城东激烈的枪声和掷弹筒弹爆炸声，看吸引敌人兵力、火力的目的已达到，对参谋下令：“打两发绿色信号弹，主攻开始。”

两发绿色信号弹一升空，二营的四名司号员立即排成一排，吹响了震耳欲聋的冲锋号。二营的十挺轻机枪，立即向城墙射出了密集的子弹。已借黑夜运动到城墙前的熊大林大喊一声“上!”

城墙下，由一排长贺长明率领的云梯组，立即抬着两架云梯，冲到城墙下，在相隔30米的距离上，将两架云梯牢牢地靠上城墙。投弹组冲到城墙下，向10米高的城墙上投出了密集的手榴弹。熊大林右手握着20响德国造驳壳松，左手扶梯，噌噌几步蹿上云梯，后边的战士紧随其后。看着连长和战友们登上云梯了，投弹组停止了投弹，火力组也开始向云梯的两侧射击。趁这工夫，城墙上甩下几颗日式香瓜手雷，投弹组和突击组的战士被炸倒了一片。一个鬼子端着三八大盖，从城墙豁口处探出头向梯子射击。熊大林身后的一名战士被击中倒了下去，同时砸下了云梯上后边的两位战士。熊大林看得真切，没容鬼子拉开枪栓推上子弹，甩手一枪击倒了鬼子，大喊一声：“快上”。接着一个鹞子翻身，跃向了城头，在双脚落地的同时，左手抽出了背后的红缨大刀。熊大林还未来得及看一看身后是否有跟上来的战士，就见两个鬼子端着刺刀嗷嗷叫着杀来。冲在前边的鬼子对着熊大林的前胸就是一个突刺。熊大林来不及躲闪，用刀背狠劲地将大枪磕开，反手一刀砍向了鬼子的脖子。一股鲜血立即从鬼子的脖子喷出。熊大林右手抬手一枪，将后面还没来得及反应的鬼子打了个脑袋开花。

这时，城墙上又有三个人影向熊大林的位置冲来。熊大林刚要挥刀迎上去，从云梯又蹿上城墙一个人影，抢先开枪将冲在前边的一个人影击倒，并大叫：“连长，我来了!”

熊大林知道是单二贵冲上来了，来不及回话，立即用驳壳枪向另外两个人影射击，大叫：“快上”。

眨眼的工夫，从云梯上又冲上来四五名战士。另一架云梯上，也有几个战士蹿上了城头。熊大林大喊：“占领有利位置，巩固突破口，掩护后继战士登城。”

投弹组和火力组见连长和战友们已经占领城头，立即顺着两架云梯，鱼贯登城。

熊大林看投弹组和火力组已经上来，立即命令：“突击组跟我夺取城门，火力组和投弹组扼守突破口，用火力支援我们。”

指挥所里的宋时伦司令借着城头的火光，看到熊大林的四连已登城成功，立即命令:“34大队全部人员，准备从城门入城，加入城区战斗!”

杨大队长马上回答“是”，对着身边的一位参谋吼道：“赶快传命令。”

城墙上的熊大林本想带人跳下城墙去夺取城门，但因天黑看不清城墙底的情况，没敢贸然下跳。熊大林将驳壳枪往腰间皮带里一插，从登上城墙的机枪手手中抢过一挺捷克式轻机枪和一个弹匣，把弹匣往驳壳枪旁的腰带上一插，喊了声：“突击组，跟我上!”

熊大林带着突击组顺着城墙内的台阶往下冲。这时，几个鬼子顺着台阶冲上来，并开火射击。熊大林只觉得像有人向其腹部猛地击打了一下，感觉自己负了伤。熊大林踉跄了一下，本能地向冲上来的鬼子扣动了机枪扳机。后边的战士也举枪齐发，将几个鬼子打倒在地。

熊大林冲上前，一脚将倒在台阶上的鬼子尸体踢开，战士们跟着熊大林冲向城门。城门下的几个伪军见八路军冲过来，丢下城门就跑。熊大林没有追击，大声命令：“快,搬开堵城门的麻袋，打开城门。”

待战士们打开城门，熊大林大叫：“单二贵，你小子还活着没有?”

单二贵马上回答“连长，我还活着。”

熊大林立即命令：“快,回去向大队长报告，接应部队入城。”

熊大林接着命令“将麻袋堆到城门内侧，构成工事，准备抗击鬼子的反击。”

城门内的工事还未堆好，鬼子的反击开始了。熊大林将机枪往草袋上一架，向着冲来的鬼子扣动了板机。但只打出了两个点射，机枪不响了。熊大林一把卸下空弹匣，抽出了插在腰间的备用弹匣，但装了两下没装上。熊大林用手一摸，感觉有一硬物卡在弹匣的上侧。熊大林一激灵，暗叹道：“老子真是命大啊，要不是这个装满子弹的弹匣卡住了鬼子射来的子弹，刚才下城时老子就没命了。”

熊大林来不及多想，立即命令“投弹”。这时，城墙上的机枪也扫向了冲来的鬼子，二营教导员刘永光下到城门，大叫：“把鬼子打回去”。

一会，二营的五连、六连在单二贵的引导下，陆续冲进了城门。教导员刘永光看到自己的部队，挥着手枪高喊：“向城区攻击，跟我上!”

34大队的其他两个营，在宋司令员和杨大队长的带领下，在二营后快速入城。进城的部队四散开来，按照预定的攻击路线，向城内各处发起了攻击。熊大林见自己突破城墙迎接大部队进城的任务已完成，带着四连，也向城区冲去。

天亮了，城内的战斗全部结束。宋司令看着缴获的大量战利品，笑着对杨大队长道：“这个熊大林，还真有股熊的凶劲，怎么样，给他记大功一次，让他当二营的营长怎么样?”

杨大队长点了点头，补充说：“还有我们营的通讯班长单二贵，跟着熊大林第二个登上城墙，也应当记大功一次，突击组的其他人员，也都应该记功。

宋司令道：“那就是你的事了，咱们看看熊大林去？”宋司令员说完，带着杨大队长和几个参谋、警卫人员来到了正在清点战利品的四连。

熊大林正在给一匹缴获的枣红色战马佩戴马鞍，见宋司令和大队长走来，立即敬礼：“报告司令员，我们正在清点战利品准备上交，还有这匹战马。”

宋司令哈哈笑着，拍拍熊大林的肩膀说：“打得不错，不愧大渡河英雄。这匹马就留给你使用了。”

熊大林还没反应过来，杨大队接着宣布：“鉴于你在这次战斗中的突出表现，宋司令决定，给你记大功一次，并任命你为二营营长，去上任吧。”

熊大林一听，马上像个孩子一样咧开大嘴笑了起来，狠劲地将右手向上一挥，蹦起“噢”了一声。

宋司令和杨大队长被熊大林的孩子劲逗得笑了起来。宋司令道：“要是以后打不好，老子照样撤你。”

熊大林大声说：“你就瞧好吧”!

战士们听到连长升任营长的消息，纷纷围上来表示祝贺。熊大林笑着：“这有什么可祝贺的，老子过草地的时候就是营长了，这叫官复原职。”

教导员刘永光听了熊大林的话，走过来说：“咱们红军改编成八路军，哪个不是降几级使用。老子当年还是红四方面军的师政委呢，现在不也和你平级了吗?”

一排长贺长明说：“营长，不对呀，咱们二营是陕北红28军改编的，你这个营长就相当于去年的军长啊。”

熊大林一听，嘴笑得更大了。“嘿嘿，这话老子爱听。老子今天的这个营长，是咱参军八年拼死争先争来的。”

刘永光觉得熊大林的话有些离谱，马上说：“你小子是30年参加的红军吧？怎么当了八年兵，思想觉悟还这么低？你多次参加突击队，每次战斗都拼死争先，就是为了当这个营长？你呀，真得好好地学习学习，洗洗脑子了。”

熊大林说：“咱没文化，大道理不懂那么多，反正我知道，当兵就不能怕死，男人就得争先，咱仗打得好，上级就得用咱。”

刘永光看了看熊大林的憨厚率真样，无奈地摇了摇头：“你呀，哪有你想的那么简单。你这么想这么做，会走弯路吃亏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