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强

认识广灵籍作家尉峰兄,源于《人民日报》发表了他的一篇散文。文章是写苦菜的,是写其母亲的,是投射作家青少年生活的,无疑也是映照一个时代的。经历苦难虽然身心必然要遭受到磨砺、考验、创伤,甚至不幸,但何尝又不是一种逾越苦难后的宽适,砥砺心志后的激励,以及改变未来的强大动力呢?所以尉峰在文章结尾说,“想起苦菜似乎是一件幸福的事情,就如同想起母亲”。是啊,正因为“母亲”那代人一生经历过了太多的苦菜般的苦难,才赋予了后辈、后辈的后辈可以更多享受幸福的资源,以及资本。

我们很多人偏偏已经忘了这一点。有的人不仅忘了,甚至连幸福是什么也不知道了。

因此,拿到尉峰这本颇多苦菜意味的书稿,我读得很慢,很慢。我和他基本是同龄人,都出生在具有相似风土人情的雁北乡村,都有过被那个时代一次次淘涤过的刻骨经历,也都见证过社会在变动不居中、一日千里地飞速发展,也体验和安享着长辈们和自己青少年时代曾经付出后得到的“红利”。

这真应该算是“红利”,或者说是财富。虽然有时也自矜,却很难称之为幸福。因为,无须讳言,我们的物质越来越丰盈,而人心变得越来越不古。这是人们欲望愈加横流的缘故?这是人们变得愈加自私自利的缘故?这是时代高速发展所带来的副作用?

不知道。

因而我们越来越怀念过去的时代,哪怕是一个充满了艰辛和苦难的时代。

也因而,从这部散文集中,我看到了一个从那个年代走过来的高高大大的作家尉峰。

尉峰是一个历经几次生死考验的汉子。他见证过自己“孝悌”了的父母及大哥的无奈辞世,更是经历了战场上亲密战友在身边的骤然伤亡……“生死之义大矣哉!”其在作家心目中既可能是悲切的,也可能是庄重的;既可能是揪心的,也可能是释然的。人生总有生死。生的真挚、尽职、努力,也就死的无惧、安然。这大概是当过游击队长的父亲对他长期熏陶后的豁然,是克勤克俭、辛劳一生的母亲对他耳濡目染家教后的通达,也是军人生涯对他艰苦历练后的思想升华吧。总而言之,这是生者对死者的追远,也应该是死者对生者的庇佑。

尉峰是一个勤谨认真的男人。壶流河水不仅像周流的风一样,一刻不停地流经过湿地,流经过土坯墙,流经过生他养他的村庄,也像血脉一样流经他的身体,亮化他的思想,“淘练”他的乡愁,乃至滋润他的生命。因此他当村民,仔细体验和体味了农村人所有的艰辛生活;当战士,他能十三年如鱼得水地融入军营以及战场;当公职人员,尽职尽责,业余时间还从事喜爱的文学事业。“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这虽然是孔子的感叹,却大概成了我认识的很多广灵男人刻在骨子里的珍惜时光、勤勉做事的人生信条或信念。

说到水,《道德经》有言,“智者乐水”。尉峰看上去不苟言笑,实际他内心情感真挚、深沉而丰富,特别还具备足够的聪慧和机警。何以知之?是书中告诉我的,他当过工兵,当过侦察兵。在我小时候看的电影和“小人儿书”中,这都是睿智和机灵的化身。一个士兵,能从战火纷飞、生死无常的战场中全身而退,不光需要运气,我觉得尤其需要“善利万物”……

这样的尉峰,既是一位不同凡俗的作家,更应该是一位能站立在我心头的高大男人。

一个人的一生会像风一样仅仅从世界一刮而过、无影无踪呢,还是像壶流河水一样,在不停流荡的同时,也给周边的湿地、村庄,以及村庄里无数的人们带来一次又一次的生机、繁华以及梦想呢?这是一个问题。就像我们现代人该如何认识幸福,如何认识社会,如何看待人生。

也就像我读尉峰的这本书。不是我读过了就过了,就没事了,就烟消云散了,而是这些文字个个具有灵性,甚至神性,点点滴滴地在渗透我,在滋润我,也像是在供养我。这样的感觉大约对于尉峰对于其他读者都多多少少有一些类似吧。

很感谢尉峰兄对我的信任和期待,很感谢文字中的尉峰与我倾诉和交流,尤其感谢他把我置身于洞天福地的广灵,叫我在独特而别致的湖光山色、风土人情和历史文化之中,回溯时光,品藻世间,畅游身心。

是为序。

2021年11月2日

曾强,大同人,文艺评论家、作家。现为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山西省作家协会会员,大同市文艺评论家协会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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