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档案与我的学术研究

民国档案与我的学术研究

作为《民国档案》的一位忠实读者与作者,很荣幸参加这个规模不大,却热烈的庆典活动,躬逢其盛。大家一同回顾《民国档案》35年走过的路,分享其成就,祝福它的未来。

我分享的主题是《民国档案与我的学术研究》。先界定“民国档案”的双重含意:第一层,是作为研究史料,典藏于各档案机构的民国时期档案;第二层,是作为学术刊物的《民国档案》。

先说第一层,民国档案史料与我的学术研究。史学研究是一门实证的学问,虽然有学者喜好理论,做概念史、观念史研究,但终究也要史料支撑。在所有史料类型中,档案具有官方典藏的权威性、完整性与连续性,最为重要。史学界说到“民国档案”一词,肯定要与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联系在一起,因为它是典藏民国历届中央政府档案的国家级档案馆。我在南京大学读书、任教多年,利用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有“天时地利与人和”的便利。我的导师茅家琦、张宪文教授都身体力行,也教导我要注重新史料的发掘与运用。当时茅先生、张老师和二史馆的万仁元、陈鸣钟、方庆秋、陈兴唐等老师有许多合作。有关部门甚至一度要调张宪文老师到二史馆当馆长。

真正利用馆藏档案是在留校工作后。我研究胡汉民,要写胡的传记,二史馆有胡汉民个人全宗,我知道个人全宗一般是不开放的,找到万仁元副馆长,说想查阅下全宗目录,了解到底里面有些什么档案,否则不敢写胡汉民传。万馆长带我到阅览室,交代几句就离开了。我看到目录,认真看抄,心里已有些满足。工作人员过来说,你到底要不要调档案,要调就快点写下来给我。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大喜过望,迟疑片刻说,马上写,马上写。胡汉民个人全宗对我后来写胡汉民传并没有提供多少核心的资料,但这次查档经历,万馆长的开明、担当与对年轻学人的支持,终生难忘。

我是二史馆常客,在做抗日战争正面战场、交通运输、国民党五全大会、蒋介石等课题研究时,均以二史馆的档案为基础史料撰写论著。我继承老师们的传统,告诫学生珍惜靠近二史馆的优势,多泡档案馆。我承担“国民政府五院制度研究”课题,就要求博士生各选一个院,到档案馆爬梳档案,他们分别就行政院、考试院、监察院写了博士论文,受惠于二史馆,他们成了这方面的专家。我调到浙大后,没有了地利优势,我仍要求博士生至少要来二史馆一段时间,熟悉民国档案。20世纪80至90年代,哈佛大学的柯伟林(William Kirby)教授要求毕业论文涉及民国时期内容的学生,一定要到二史馆查档案。

二史馆的朋友对我们非常支持。马馆长、曹副馆长担任浙大蒋研中心的客座教授,义务为我们工作。2015年,我承担国家社科重大项目“蒋介石资料数据库建设”,马馆长及馆领导大力支持,通过协议方式,向数据库提供了档案。

老师们的教诲与早期利用档案的经历,逐渐塑造了我的研究风格,偏好利用第一手资料选择课题、撰写论文。对档案有异乎寻常的爱好,看到新材料就眼睛发绿。在国外访学期间,档案馆图书馆是我首选地。在美国哈佛大学燕京图书馆,我整理并编辑出版了“胡汉民未刊往来函电稿”“哈佛大学哈佛燕京图书馆藏蒋廷黻资料”两大套大型资料。在斯坦福大学胡佛研究所档案馆,查阅了蒋介石日记、宋子文与孔祥熙档案等,浙大蒋研中心应该是抄录蒋介石日记最全的单位之一(尚未抄全)。2012年起,我们在英国国家档案馆查找资料,有了不少积累,肖如平据此争取到了一项国家社科重大项目“抗战时期英国驻华大使馆的资料整理与研究”,已立项公示。在韩国国家记录院,我都有较长时间利用档案馆的经验。我找到了韩国学者也未发现的民国时期中韩关系档案,写过20世纪30年代日本在韩国限制中国教科书的论文,获得日本、韩国学者的好评。

前几天在山东大学的一次会上,我在曹副馆长发言后说了句感言—学者都热爱档案,对档案开放的要求,可以用“贪得无厌”形容。坦率说,虽然档案部门为开放做了大量的工作,服务也不错。但众所周知的原因,档案开放的程度与学界的期望还有不小的距离。当然,许多学者,尤其是青年学者有误解,以为档案馆唯一的工作就是对研究者提供档案。其实,开放档案只是档案馆多重工作中的一项。大家要互相理解。

学术是天下公器,希望国家的档案开放政策,能越来越开明。

再说第二层,《民国档案》杂志与我的学术研究。

我应该是在座馆外学者中第一位在《民国档案》上发表文章的,杂志1985年创刊,这一年我在南京大学研究生毕业留校任教。茅先生请《民国档案》首任主编陈鸣钟先生担任我论文答辩委员会主席。当年秋天,李新先生到南京参加为我毕业论文举行的座谈会,陈先生到宾馆拜访,我正巧在场,谈话间他向李新先生约稿,李新先生说没有现成的稿件,并说陈红民论文很好,正文我推荐到《历史研究》了,他论文附录也不错,你们可以用。陈先生说,他论文的附录我们可以用,您还是再给我们一篇稿子。这样,1986年的第一、第二期就连载了我的《胡汉民活动年表》,我明白,陈先生是爱护年轻人,破例发表的,因为那个年表只是1931至1936年间的,并不完整,篇幅还很长,压缩之后超过4万字。

我统计了一下,包括在今年第3期《民国档案》上刚发表的这篇,1986—2020年34年间,共在《民国档案》上发表过16篇文字,包括论文、史料、书评、读史札记等,占我全部发表论文的十分之一,是我发表论文最多的刊物。至于我的同事、学生,受惠于《民国档案》就更多了。毫不夸张地说,从学术研究起步到现在,《民国档案》帮助与伴随我成长。

我20世纪80年代初期读硕士研究生时,民国史研究刚起步,学者们在空旷的学术原野上耕耘。40多年过去,民国史研究已灿然成为全球范围内令人瞩目的学科。在此分享利用民国档案进行学术研究与在《民国档案》发表论文的个人经验,是要说明,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的史料开放与《民国档案》杂志,对于民国史学科的发展所作的贡献,怎么评介都不算高估,其重要的角色,无可替代。

在祝贺已有成绩与辉煌的此刻,衷心期盼民国档案的开放与利用,步子再大一些,希望《民国档案》杂志越办越好,历久弥新,多发表高水平有质量的论文。我个人的愿景是,能多在刊物上发文章。争取在5年后《民国档案》创刊40周年纪念时,以发表20篇论文的成绩,写下一个学人与一本刊物、一个学科发展的圆满故事。

最后,代表浙大蒋研中心,我的学生们,感谢二史馆历任的馆领导、感谢《民国档案》历任社长、主编与各位辛苦的编辑朋友。

(此为2020年11月21日,在“《民国档案》创刊35周年暨民国史研究学术研讨会”上的大会发言,收入时有改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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