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唐代谐隐精怪类型小说的渊源与流变

刘勰在《文心雕龙》中第一次对谐、隐这两种语言表达艺术进行了理论上的探讨。他所涉及的文献上起《诗经》、《左传》,下至魏晋文章,旁涉者更有宋、齐、梁三代文人所作之大量谐隐诗文。清人黄叔琳、今人范文澜均在他们的《文心雕龙》“谐隐”篇之注文中有较为详备之征引。梁代以后,谐隐艺术一方面仍然遵循其既定的路径向前发展,到中唐时期已经成为一门复杂、精致的叙事艺术,如韩愈的《毛颖传》即是一个重要代表;另一方面则是:从初唐开始,谐隐艺术与文言小说的一个独特种类——精怪小说开始融合。这一融合的趋势在中唐之前发展得十分缓慢,并一直呈现出精怪题材吸纳零星谐隐手法的局面,但这一局面在进入中唐以后却发生了改变:即谐隐成分大量增加而上升为整体性的结构手段——这一变化的动力部分地来源于前一个方面的影响。精怪小说的叙事技巧从此变得十分繁复,内涵与主题亦更趋丰富和难以把握。中晚唐时期涌现出了一大批具备上述特征的精怪小说,其中最具代表性者当推《东阳夜怪录》。这篇小说所开创的表达方式在后代作家手中得到了进一步的继承和发展。对于这一问题前代学者只有一些片段或笼统的论述,故本章即拟对之进行比较全面而系统的探讨。

  1. 刘师培《中国中古文学史》宋齐梁陈文学“总论”中云:“谐隐之文,亦起源于古昔。宋代袁淑,所作益繁。惟宋、齐以降,作者益为轻薄,其风盖昌于刘宋之初。”(人民文学出版社1959年版,91页)刘永济《文心雕龙校释·谐隐》之“释义”中云:“综考此体之作,滥觞两京,流衍六代,及于李唐而大盛。李唐文士,多有为此以博声誉者,其风尚之美,殆可与诗歌相抗衡。大家如韩柳,亦且入之文集,不以小而黜也。核论其实,固由文士之狡狯,亦乃赋家之旁技,或广记异闻,供文家之采撷,或虚述逸事,资客座之谈谐,大抵出入子史之途,兼揽诗赋之辔,恣意自游,最为轻利者也。有于滑稽谑戏之中亦寓讽戒之意,尤与谐隐之文,沆瀣相通。舍人(即刘勰)谓文辞之有谐隐,譬九流之有小说,虽非专论小说,而小说之体用,固已较然无爽,不得以罅漏讥之也。”(中华书局1962年版,46页)这大概是学者第一次指出谐隐文跟唐代小说之间的渊源,但这一论述略嫌笼统。李剑国《唐五代志怪传奇叙录》一书中则将这种关系具体化,列出了一个比较简要的发展线索,但其中似乎包含着一个直线演进的观念:即从谐隐文演变为唐代的一类传奇小说,如《东阳夜怪录》等。(南开大学出版社1993年版,415页)。上述诸论对本文的写作思路都有直接启示,请参看。另外,本章初稿完成于2000年1月,后压缩成《论唐传奇中谐隐型精怪小说的渊源与流变》一文,发表于《唐研究》第六卷,但由于笔者本人的孤陋和疏失,导致该文在注解和正文中都出现了一些严重错漏。故凡两文存在分歧之处,请均以本书为准,特此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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