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相对大伯父而言,二伯父无论是学识修养还是政治头脑都相差甚远,且在地方积怨多,自然是在劫难逃,被划为“历史反革命分子”。
陈家寺附近有一个小学校,土改工作组将它改造了一下,变成了一座临时监狱。二伯父被带走后,就一直关押在那里。因为罪责重大,所以他被单独关押在一间小屋里。地上放满了水,让他光着脚整天泡在水里。每夜不许睡觉,时常有人来,要他交代罪行。
由于要坚决划清界限,整个家族没有一个人敢去看他。我父亲是地主兼工商业者,我四叔是地主,均受到管制,被监视行踪,不能随便出入。
我爸担心他二哥,考虑到大哥政治处境要好一些,便去求大哥到监牢看一看。
大伯父严词以对:“你们谁出的主意,想坑害我啊!我是开明地主,岂能不和历史反革命分子划清界限?!”说罢欲走。
我父亲一把将大伯父的胳膊拽住,恳求道:“大哥,你跟二哥毕竟是亲兄弟,去看一看吧。”
大伯父眼一瞪:“我要大义灭亲,站稳立场。”
父亲说:“你是读书人,最讲理义。我们家庭大难临头,你也得顾及一点吧。”
大伯父一阵冷笑:“人常说,夫妻似鸟同林宿,大限来时各自飞。夫妻都是这样,况兄弟乎?”
我父亲很生气,差点跳上去揍他,最终还是忍住了,冲地上狠狠地吐了一口唾沫,头也不回地走了。
二伯父的大女儿叫淑梅,还未出嫁,不知父亲生死,便壮着胆子到小学校去。苦苦哀求半天,被允许隔着窗户看一眼。
淑梅一看她父亲,两条腿被水泡胀,肿得有水桶那么粗,两个眼球往外鼓着,神志不清,斜躺在地上的污水里。顿时心如刀绞,惨叫了一声“爸”就晕倒在地。
几天后,二伯父被枪决。当时,家人不敢告诉年近六旬的祖母,怕她受不起失去儿子和羞辱门庭的双重打击。
二伯父被枪决后也没有人通知收尸,淑梅雇了一只小船,待夜深人静时才偷偷地将尸首运回,随便埋在一个乱坟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