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家寺虽说偏处一隅,但在革命大潮的推动下,村民们仍然显示出了强大的冲击力。群众被发动起来了,昔日树叶掉下来也怕砸着脑袋的人们,也起来闹革命,革命带来的分地分房的美好前景,足以使人们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斗争的对象自然是殷实富足人家,陈氏家族在村中是大户,有宽宅大院、良田若干;族中有族长、有甲长、有校长、有保长,一方土地的政权、族权、神权、夫权,都在哥儿四个手里握着,这样的人家不成为头号革命对象还会成为什么?

陈家寺的土改运动先从划成分开始。只有先划分阵营、甄别敌我,才能师出有名,才能目标明确。我父亲他们四兄弟顺理成章地被定为“地主”成分,而我家因为在村头开个小店卖杂货,还要加上“兼工商业”。整个家族灰头土面,战战兢兢,如临深渊。

大伯父时时处处都能显出读书人的眼光和韬略。他一看革命大潮波涛汹涌,为形势一片大好叫苦,但他深知“识时务者为俊杰”的道理,到我家中,对我父亲说,前些年我孩子小,怕吵闹母亲,让母亲暂居你家。现在孩子大了,屋子也清静了,我接母亲回去住。

在这件事情上,我父母自然不会像伯父那样城府很深,用心叵测,虽也觉察到大哥的行为异常,但又找不出反驳的理由,将信将疑地让祖母搬回他家里。

这样一来,按人均居住房屋计算,我大伯父离暴富豪富的距离自然又远了一点,安全系数无形中又大了一些。

大伯父还召开了秘密家庭会议,统一了全家十几口人的思想,商定了对策。未等土改队到家,就抢先一步将那些破旧家什拿出来,让土改队的领导和骨干分子抬走,并情真意切地表示要迎合潮流,改恶从良,坚决拥护共产党的政策,坚决拥护土改队的革命行动。

土改队领导一看大伯父这虔诚态度,手下留情,大伯父家不仅房屋没有被分掉,而且被定为“开明地主”“开明士绅”,全家安然无恙。

劫难是躲过去了,但毕竟还是惊弓之鸟,心有余悸。其时,他的大儿子就读于上海同济大学,是我们家族中唯一的一名名牌大学生,因害怕革命殃及自身,寒暑假躲在上海,一连好几个年头不敢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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