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7年:害怕
杨树吐絮时,我被平反了,据说整我及我的同类的是“刘少奇的资产阶级反动路线”(整我时说我是刘少奇的“孝子贤孙”,刘竟整他自己的“孝子贤孙”)。我也成了“革命群众”,有一种被大赦的宽慰感,但想到指导“文化大革命”的“十六条”里明确写着,群众中揭发出的问题“运动后期解决”,心里一直发虚。
隆冬的一个晚饭后,我从书记原来的住室门前过(书记被打倒,住室已腾出,成了学生活动的场所),见屋内火光闪闪。进去看,几个学生正就地烤火,烧的是散了架的课桌、凳子。烤着搓着手,说些从传单上得来的小道消息。一个学生说,有人研究确认,毛主席能活185岁,林彪能活166岁。另一个学生说:“要是这样,林副主席怎么接毛主席的班啊?”这话题太敏感,我不敢插嘴。墙上正好有一幅宣传画,画面上,穿军服的毛泽东大步朝前走,后跟两腮凹陷的林彪,举着《毛主席语录》,一脸涩笑。我的学生刘振海忽地站起,指着林彪的头说:“看他这?样儿,奸臣……”我吓一跳,身上直出冷汗。这话若被揭发,无疑是反革命。在场者只我是老师,一定脱不了干系。当即就后悔,不该进来。
此后害怕多天,像自己真的干了反动勾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