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时依旧
我还记得我问过三毛为什么常去内蒙,也记得她笑着用带着童音的声音,轻轻对我说着看过我歌词后的感想。那个美好下午的空气和告别时的画面,我都还记得,我们都认为转身之后很快就要见面了。隔了二十年再想起,有着说时依旧的激动情绪。
让我先从跟一个朋友的故事开始说起,2006年我在香港的拍卖会上认识了一位年龄与我相仿的上海朋友,因为两人都喜欢艺术,所以也聊得比较投机。他是一位儒雅深沉、阅历丰富的人,在大学后曾有过一段时间在欧洲及非洲工作过。虽然他从事贸易工作,却有着接近文人的气息,他告诉我当年离开中国到非洲工作时,身上只带着两件东西:三毛的书和孟庭苇的卡带。
大部分60年代出生的人,在青春期的某一个阶段都应该读过三毛的书,也有许多人因此在心理上重新定义了流浪以及天涯的意义。它有一种初次揭开世界薄纱的惊叹号之感,同时也让不经世事的灵魂,发现自己的渺小与强大。
我也曾沉浸于三毛的文章,尤其是描述她与荷西在非洲的那一段日子里的故事。也许因为她生机勃勃的文字,我总沉溺在她故事里的美好精神情节,而忽略她真实生活里的艰辛环境。然而感人文章永远是精神上最好的食粮,三毛那时期的文字陪伴着我度过枯燥、叛逆和抑郁的青少年阶段。只是没想到十年过后我们居然能够有机会认识,而且面对面坐着聊天,计划着一起工作。
因为工作上的机缘,我在新加坡听到了朋友梁文福的作品《说时依旧》甚为感动,后来知道那是三毛的词,于是激发了我主动认识她的勇气。至今,《说时依旧》这首歌依然是我最喜欢的一首流行音乐作品,我找到三毛,说服她把这首歌交给我重新制作,在台湾推出,并邀请了林慧萍重新演唱这首歌,这个举动引起了三毛乐观其成的响应,因此我们变成朋友。
记得那一年春天,三毛、林慧萍、制作人杨明煌和我在三毛位于南京东路家的客厅,聊了一下午一起合作的计划,不久之后三毛将再去内蒙,而我和杨明煌也将飞去加州录音,我们约好了两个月后展开林慧萍的新专辑工作。那次会晤愉快得像一次老朋友的下午茶聚会,每个人对于再下来的合作充满了欢喜。
我还记得我问过三毛为什么常去内蒙,也记得她笑着用带着童音的声音,轻轻对我说着看过我歌词后的感想。那个美好下午的空气和告别时的画面,我都还记得,我们都认为转身之后很快就要见面了。隔了二十年再想起,有着说时依旧的激动情绪。
两个月后我们也没有再见到面,后来我与林慧萍去金山墓园探望过她,当时年轻的我心中充满了困惑。专辑里原本该三毛写的那首歌,改成我另写的一首《说好见面》,我只能不解地在歌词里说着,那天下午三毛笑着告诉我的,她计划为林慧萍写的那件作品里,她想说的故事。两年后杨明煌也在一场意外车祸中离开了,我也开始比较明白人生的故事永远都跟你计划的不太一样。
我常想起那位上海朋友,他告诉我他在非洲异乡的夜晚,一个人在偏远小旅馆阅读三毛的书的情景。
- 梁文福,音乐创作者、华文创作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