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小说

第一章 小说

第一节 概述

内容提要

20世纪30年代的中国,动荡不安的生活空间,曲折起伏的社会事件,矛盾复杂的社会心理,使得长于描写社会环境、展示人物命运的小说有了广阔的用武之地。作者与读者队伍的扩大,优秀作品的层出不穷,都显示了小说在30年代的长足进展。

小说作者新人迭出,小说体式日益丰富,中长篇小说数量激增,三部曲作品大量出现,标志着30年代小说的繁荣。

本时期柔石、艾芜、沙汀等左翼作家,沈从文、萧乾等京派作家,施蛰存、刘呐鸥、穆时英等新感觉派作家,都以各具艺术个性的短篇小说登上文坛并奠定了自己的地位。30年代引人注目的是中长篇小说数量的激增。影响较大的作品有茅盾的《蚀》三部曲、“农村三部曲”和《子夜》等,巴金的《灭亡》、“爱情三部曲”“激流三部曲”等,老舍的《骆驼祥子》和《离婚》等,叶绍钧的《倪焕之》,王统照《山雨》,柔石的《二月》,沈从文的《边城》,萧军的《八月的乡村》,萧红的《生死场》,李劼人的《死水微澜》等。

历史小说在30年代也有较大的发展。茅盾的《石碣》《大泽乡》,郑振铎的《桂公塘》,巴金的《罗伯斯庇尔的秘密》,重在对历史人物故事的新解释,以与现实世界相对照;而施蛰存的小说集《将军底头》,则以现代心理分析成果对古代人物与传说进行全新的解释。30年代讽刺小说繁盛,作家有老舍、沙汀、张天翼等。沈从文、艾芜、萧红等东北作家群,在小说体式上有相通之处,即小说的随笔化、散文化、抒情化。

30年代小说一个重要的文学现象是“革命+恋爱”小说模式的出现。代表作家蒋光慈,代表作有《少年漂泊者》《丽莎的哀怨》《冲出云围的月亮》等,在革命题材的一贯粗豪的情感中注入浪漫的柔情。类似的作品还有洪灵菲的《流亡》三部曲、华汉的《地泉》、胡也频的《光明在我们前面》等。茅盾、瞿秋白等对普罗文学的这种“革命浪漫谛克”曾给予批评。

本时期的小说创作,不仅作家多,作品数量也多,而且在作品的思想性、题材的开拓、反映生活的深度等方面,都取得了一定的成就。在作品的艺术描写、人物形象塑造的手法、作家风格流派的形成等方面,也比前一时期呈现出多样化与丰富性的特点。

教学建议

1.了解20世纪30年代小说发展的基本风貌。

2.阅读《死水微澜》,了解作者将史诗与世态描写相结合的“大河小说”的特点。

3.“国民性”是中国现代文学史上一个相当有分量的话题。萧红,将她独特的生命体验融入作品中,将目光对准了生她养她的故乡呼兰河,创作出了《呼兰河传》这样伟大的作品,形成了她作品中对国民性的有力批判。萧红从呼兰河人民对旧中国的病态文明的继承、集体无意识的杀人两方面,对他们身上这种国民劣根性进行了有力批判。需要细读作品,认真分析。

精读作品

柔石:《为奴隶的母亲》

萧军:《八月的乡村》

萧红:《呼兰河传》

李劼人:《死水微澜》

叶紫:《丰收》

评论摘要

1.这十年的小说,不仅在短、中、长篇小说体式上获得全面的丰收,而且在作品内容和风格的门类上也取得重大的进展……它们从各个不同的角度发挥了小说这种近现代主要的文学形式多维度的表现功能。首先是社会写实小说。这一门类的要点在一个“实”字,脚踏实地地逼近人生和把握时代,重在发挥小说的描写功能。这十年表现的极为淋漓尽致的是它同步地捕捉时代的灵敏性。在这个急剧变迁的时代中,它卷起了一个接一个的主题和题材的浪潮。先是“革命+恋爱”的浪潮……随之而兴起了以丁玲的《水》为标志的描写水灾的浪潮……描写沪战的浪潮……丰收成灾……描写抗日题材的巨大潮流……

其次是世俗讽刺小说。……出现了老舍、张天翼、沙汀等卓越的讽刺和幽默的小说家。它突出发挥了小说的针砭痼疾,讽刺揶揄的功能,以一束带喜剧味的理性光辉,照射黑暗的社会,引起改革的注意,照射老化了的文化心理,催其返老还童……

其三是抒情的或心理小说。抒情小说的重要作家有沈从文、艾芜、萧红和萧乾……心理小说上承郁达夫《沉沦》的绪余,在其衍变过程中冲淡了社会抗议的情绪而专注于性心理的发掘,重要有施蛰存、叶灵凤和穆时英。这两派作家或恋慕自然,或探寻人欲,似乎处于两极,实则从不同的角度致力于内外宇宙的相融合。他们都注重技巧,从而丰富了小说抒写自然和心理的功能……

其四是神话和历史小说。这一门类展现了小说沉思历史和融合古今的功能,重要作家有鲁迅、郑振铎、郭沫若、茅盾……本期由于政治和文化上的高压,作家便借神国中和历史上的事情以浇胸中块垒,名家荟萃,佳作迭见,使这个领域甚是繁荣。

杨义:《中国现代小说史》第二卷,36~37、39~40页,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8。

2.中国现代文学进入第二个十年的左翼文学运动阶段,伴随着激烈的阶级矛盾和民族矛盾,以及受到世界经济危机的冲击,左翼文学队伍号召作家积极反映现实的疾苦,尤其是农村的苦难。为此,文学创作出现了一大批反映农村经济崩溃、农民破产的作品。这使得五四以来的乡土文学的现实主义小说创作有了深入发展。

首先,他们在自己的创作中,努力注意描写农村现实生活的真实性,不约而同地反映了当时农村“丰收成灾”“谷贱伤农”的典型现象,大规模地揭示了农民的苦难,深化了农村题材小说的主题思想的内涵。其次,30年代农村题材的小说,作家坚持写自己熟悉的乡村生活,从不同的层面完整地反映了濒于破产的农村经济和贫困悲惨的农民生活,并且真实地表现农民觉醒成长的不同程度。再次,30年代农村小说普遍地散发着浓郁的乡土气息和呈现出鲜明的地方色彩。

朱德发:《中国现代文学史实用教程》,389~390页,济南,齐鲁书社,2004。

3.这篇小说(《为奴隶的母亲》)有两重结构。在显在结构中,是一个奴隶母亲屈辱的非人的悲剧故事,是阶级的压迫与掠夺。而在潜在结构里,是一个特殊的爱情故事。在这里,长期受到丈夫奴隶主一样压迫的少妇,与长期受到老婆压抑的秀才,双方都有不幸的婚姻处境,同病相怜,在共同的生活中,又有共同的情敌“大娘”,这样两个婚姻的弱者,得以在感情上互相安抚,并渴望共同长期生活下去,却受到无端的妒忌与干预。在这里,劳动妇女在思想上背叛了自己的贫下中农家庭与丈夫,地主秀才富于人性,通情达理,下层劳动者皮货商丈夫,对奴隶般妻子的苦难屈辱负有重大责任。试问,作品的这两重结构之间,构成什么样的关系呢?在这里,显在结构在表现阶级压迫、阶级掠夺和阶级斗争,而潜在结构似乎在叙述阶级调和、通融与超越;显在结构在表现故事的阶级性,而潜在结构似乎在叙述人性。……我认为,在这里,潜在结构并没有加深显在结构的意义,而是颠覆和瓦解了它。

蓝棣之:《现代文学经典“症候式分析”》,179页,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6。

4.不知是人民进步了,还是时代太近,还未湮没的缘故,我却见过几种说诉关于东三省被占的事情的小说。这《八月的乡村》,即是很好的一部,虽然有些近乎短篇的连续,结构和描写人物的手段,也不能比法捷耶夫的《毁灭》,然而严肃,紧张,作者的心血和失去的天空,土地,受难的人民,以至失去的茂草,高粱,蝈蝈,蚊子,搅成一团,鲜红的在读者眼前展开,显示着中国的一份和全部,现在和未来,死路和活路。凡有人心的读者,是看得完的,而且有所得的。“要征服中国民族,必须征服中国民族的心!”但这书却于“心的征服”有碍。心的征服,先要中国人自己代办。宋曾以道学替金元治心,明曾以党狱替满清钳口。这书当然不容于满洲帝国,但我看也因此当然不容于中华民国。这事情很快的就会得到实证。如果事实证明了我的推测并没有错,那也就证明了这是一部很好的书。

鲁迅:《萧军作〈八月的乡村〉序言》,见《八月的乡村》,2页,上海,上海容光书局,1935。

5.她(萧红)对艺术表现方法上这三方面的自由探索、创造。

首先,是题材取向上的怀旧倾向。萧红虽然写过一些迅即反映现实的作品,但大都不很成功。从本质上看,萧红是一位忆旧型的作家。……《呼兰河传》回忆的是故乡呼兰河的平庸的生活,刻画的是动物般生存着的人们,但这里“仍然有美,即使这美有点病态”;这里有深刻的批判,但也有深情的憧憬。

其次,是叙述方式上对限制叙事的重点运用。她的大部分的名篇(如《商市街》《回忆鲁迅先生》……《呼兰河传》)重点运用了第一人称限制叙述角度……只有这种角度才深深地契合于她的那种天性,才使她的话得到了得心应手的表达;而且,由于这种角度所特有的叙事功能也使她的作品增加了意蕴含量。

第三,是情感评价上的心理视角。……在艺术的情感评价上,她就很少以纯客观的描写显示其倾向性,而主要以心理视角直接显示其主观的情感评价。与她侧重运用的叙事角度相应,她所采用的情感评价上的心理视角主要是属于第一人称的。这样,作品中的“我”往往一身而两任,既是事件发生的见证人(有时甚至是事件的参与者),同时也是该事件的评价者。

秦林芳:《萧红创作的文体特色》,载《江海学刊》,1992(2)。

6.作为一部长篇小说,《呼兰河传》通篇没有完整的叙事线索,没有尖锐的矛盾冲突和曲折离奇的情节,更没有贯穿始终的故事和人物,全书的七章之间也没有任何时间上的因果联系来相互连接。就在好似“无结构的结构”中展开这近乎“无事”的叙事。然而,《呼兰河传》并不是简单地将各个散落的篇章拼凑起来,它是一个整体、一个统一体,其结构是“空间”地组织起来的。换言之,《呼兰河传》是一部“空间形式”的小说。

姜振昌、宋娴:《〈呼兰河传〉:长篇小说与散文化叙述》,载《烟台大学学报》,2009(1)。

7.《死水微澜》正是带着历史的沉淀、跳动着时代的脉搏拉开了历史转折的序幕。这是一个漫长的序幕,整部书都浸透在一潭千百年来形成的“死水”之中,各种陈腐落后的观念、意识、情感和行为方式都在这里深深地沉淀着,但各种新的观念、意识、情感和行为方式也正在这里萌生着,因此,这又是一个瞬息即到的伟大现实的开端;然而这更是一个新奇的序幕,作为历史巨变的开端,舞台上竟没有出现一个历史人物,也没有发生重大的历史事件,紧紧围绕男女主人公展开的故事情节都是虚构的,作者注视的都是普通人的命运,着力表现的是天回镇上古老而神秘的传统习俗和乡民们固有的性格特征。这首先使我们直觉上感到《死水微澜》反而比它后面的两部书更具有现实感。而这一点恰恰体现着李劼人的一个根本出发点:他是把这潭“死水”作为我们民族历史的缩影和象征来写的,“他是把那些内容作为历史事实,作为认识这些事实的手段,作为现实的再现来写的”。他是要我们从这里看到我们民族历史的过去和发展。《死水微澜》不但在历史的转折关头拉开了一个现实截面的序幕,而且也体现了对我们民族以往整个历史的深刻反思,这是一个历史与现实、旧时代与新时代承前启后的交叉点,它支起了“长河三部曲”的整个框架。

刘勇:《历史长河的现实性开掘》,见《中国现代文学的心理学研究》,207页,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6。

8.提到蒋光慈,人们自然会联系到那常为人诟病的“革命+恋爱”小说模式,这种“条件反射”首先得归因于瞿秋白、茅盾等左翼批评家曾给予的严厉批评与全盘否定。茅盾曾将蒋光慈的作品斥为“脸谱主义”“方程式”,是“严重的扭曲事实”,并因此而宣布:“1928年到1930年这一时期所产生的作品,现在差不多公认是失败。”……尽管蒋光慈遭到了当时批评家的严厉苛责与“痛骂诋毁”,但广大群众,尤其是进步青年却十分喜爱他的作品,究其原因……更重要的是,他把革命与恋爱——这两个人们最关心的问题糅杂在一起写了,这不能不说是他的独创。

但革命,这样严肃而神圣的事情怎能与最浪漫、也最私人化的爱情糅杂在一起呢?其实,这两者在本质上有着相通之处:他们都能够“截断日常生活”,打破其固有的平衡与稳定,以最动荡与激情复活板滞、干涸的心灵,使长期受压抑的人们名正言顺地加入生命的狂欢。这也正能解释为什么人类既厌恶战争,却又在战争面前激动昂扬,亢奋不已。……尤其是青年人,他们不容忍社会黑暗,不容忍生活单涩乏味,渴望公平与轰轰烈烈,而革命,无疑是满足他们这一心态的最佳途径。作为敏感的青年诗人,蒋光慈对革命的理解也就更贴近其浪漫本源:“在现在的时代,有什么东西能比革命还活泼些?有什么东西能比革命还有趣些?还罗曼蒂克些?”“说起来,革命的作家幸福啊!革命给予他们多少材料!革命给予他们多少罗曼蒂克!”……“对青年人来说,还有什么东西能比爱情和作为事业的革命更重要,也更具魅力些?革命和恋爱都是生命之火燃烧的材料,把生命之火为革命,为恋爱而牺牲,将是多么有意义啊!”……正因为爱情与革命在他们心目中都至若神明,都有生命中不可或缺的精神支柱,所以才会有二者冲突所带来的紧张苦痛与艰难选择。若仅仅止于对这一冲突的揭橥,那是“五四”个性解放作家的任务,蒋光慈的超越之处就在于他能够帮助青年人摆脱“个性解放”思想不能使他们得到理想爱情所带来的郁闷苦痛,引导他们走出爱情的狭仄天地,去求索人生更高价值的东西。就这样,他已将“五四”个性解放和恋爱自由的主题转变成为了革命和政治的主题,以革命的巨大能指替换了爱情这一能指。

王智慧:《激情叙述下的革命言说——蒋光慈小说创作简论》,载《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2002(2)。

泛读作品

蒋光慈:《咆哮了的土地》《野祭》

柔石:《二月》

评论文献索引

朱彤.左翼小说叙事模式的流变.南开学报,1994(3).

王爱松.都市的五光十色——30年代都市题材小说之比较.文学评论,1995(4).

张园.20世纪30年代小说都市叙事整体观.江汉论坛,2003(5).

孔庆东.左翼小说的文学史价值.学术界,2005(3).

李钧.生态文化学与30年代小说主题研究.北京;中国海洋大学出版社,2007.

贺桂梅.性/政治的转换与张力——早期普罗小说中的“革命+恋爱”模式解析.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2006(5).

郑择魁、盛钟健.柔石的生平和创作.杭州:浙江文艺出版社,1985.

王金城.诗学阐释:文体风格与叙述策略——《呼兰河传》新论.复旦学报,2002(6).

赵洪泽.“将道德的眼光抛开”——论李劼人的情爱观念和写作姿态.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1992(3).

钱杏邨.蒋光慈与革命文学.现代中国文学作家.上海:上海泰东书局,1982.

拓展练习

1.柔石《为奴隶的母亲》与沈从文《丈夫》同为“典妻”题材的杰作,反映了当时随着农村经济的破产和农民的极度贫困,中国农村社会文化精神的崩溃。这种崩溃表现在重压下的人的性格的扭曲变形;思想上的愚昧麻木和人性的变异。细读文本,写一篇鉴赏文章。

2.20世纪30年代初,我国农村出现了“丰收成灾”这一现象,这在茅盾的《春蚕》、叶紫的《丰收》与叶圣陶的《多收了三五斗》中都有真切的反映。三篇小说几乎同时问世,当时它们的相互呼应极大地扩大了社会影响。今天我们从它们各自的艺术特色中可以揣摩出哪些经验或创作规律来?

3.萧红及其小说恒久的艺术魅力,既在于写出了东北乡村那让人闻所未闻的风物人情,原生态地展示了东北乡村的群体生命形态和生存状态,以及作者深刻的心理、文化体验与批判,还在于小说文本所呈现出的让人耳目一新的艺术创造性。其小说以女性特有的“细致的观察”和心理体验,对东北农民物化的生命形态予以深刻的揭示。从这一点来说,她坚持了鲁迅的思想文化方向,对农民身上所体现出的对生命价值的漠视及苟活的生活态度采取了“揭出病苦”的创作态度,体现出对国民生存状态的深深的忧患意识。阅读文本与相关评论,对萧红小说有一个整体把握。

4.作为最早以文学实绩建立社会声名的共产党人,蒋光慈身上凝结着太多的矛盾与悖论。他的小说,一边经受着艺术上的质疑与非难;一边却在读者那里见证着生命力与销售奇迹:一版再版,甚至十数版,且不断被盗版,风靡一时。他的革命文学作品,虽然被革命文学阵营内部判定为“非马克思主义的”;却依然产生了极大的社会影响,实现了革命文学所要追求的目标:“许多的青年,因着他的创作的鼓励,获得了对于革命的理解;走向革命。”种种矛盾与悖论深刻又耐人寻味,形成了中国现代文学史上的“蒋光慈现象”。同学间就此进行交流与讨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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