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本书写了十年。

一场旷日持久的对爱情的观察、思索和亲身历练。

我一个人的爱情观点,苦、乐、悲、欢。

如同佛法,如同人间。

看唐宛,去沈园。

曲曲弯弯的盘肠路,错错落落的白粉墙,雨丝拉不断扯不断,落入荷塘千条线。远远传来不知道谁的吟哦:“红稣手,黄藤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杯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 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

离索。离了爱人,失了伴侣,孤身峭立,身处万千繁花,也不过寂寞空山。伊人的面容饮茶时会倒映在淡翠的茶水里,声音喝酒时会温柔地响在耳边,身影在打马疾行长安街时,细雨骑驴入剑门时,会在路边谁家的花窗里一闪而没。想念,却无由寄托。与其如此,何如当初不相识呢。

可是,这样的苦又抵得过那个被休被弃的人的苦吗?男人嘛,总归是家里待少一点儿,家外待多一点儿,这里情薄一点儿,那里情厚一点儿,这里少了一点儿寄托,他处又觅得一点儿寄托,日子虽然难过,总归还是能过的。

“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晓风干,泪痕残,欲笺心事,独语斜栏。难、难、难。 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角声寒,夜阑珊,怕人寻问,咽泪装欢。瞒、瞒、瞒。”

一个女人,被休再嫁,若是心死也便罢了,偏偏又旧事旧人忘不掉,又偏偏要装作旧事也忘掉了,旧人也忘掉了。明明是识字的,可是拈笔在手,良久搁置,还是默默在嘴里念叨两句就算了。与人坐一堆时,还要欢笑。一边难着,一边瞒着,她死得不早,没有天理啊。

又去乌镇。

野草闲花随处生。爱上了那里陈列的大红花轿和一支支的钗簪。点翠镶金,躺在白麻布的台面上,隔着玻璃,和我怔怔对望。钗簪若有知觉,端详这身边来来往往的人,哪一个前世曾经鬓边严簪钗头凤?

一生遇雨无数,有些雨只是下在心里,却照样会把人浇湿。

“也许放弃,才能靠近你,不再见你你才会把我记起。时间累积这盛夏的果实,回忆里寂寞的香气,我要试着离开你,不要再想你,虽然这并不是我本意……”

靠在椅背上,深深叹息。

有爱情的地方,就会有每夜的等待和无法印证的猜疑,会有谁理谁多一点儿,谁又哪一次不理自己的斤斤计较,会有悄悄的背叛和明目张胆的疏离。这一道大餐里,只有一分甜蜜,其余九分全是苦涩。而最终刻骨铭心的爱都会变得淡然如水,爱情可以在这个世界永恒存在,但却不可能在两个人身上永远地演绎。那种一生一世的爱恋,只是一种美好的愿望和自欺以及欺人。

一个又一个人的离去,给人生又加了一层秋凉。

初夏的夜里,这本书就这样用了十年,用一个字又一个字,串起一场秋雨,缠缠绵绵,下进人生,落入时间。

上一章

读书导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