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兮凤兮归故乡,翱游四海求其凰

凤兮凤兮归故乡,翱游四海求其凰

——奈何尔当了真

凤兮凤兮归故乡,翱游四海求其凰。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夕升斯堂。

有艳淑女在闺房,室迩人遐毒我肠。何缘交颈为鸳鸯,胡颉颃兮共翱翔。

凤兮凤兮从我栖,得托孳尾永为妃。交情通体心和谐,中夜相从知者谁。

双翼俱起翻高飞,无感我思使于悲。

——西汉·司马相如《凤求凰》

大凡说起凤求凰,第一概念就是求爱。《凤求凰》素来是琴曲中的名曲,幼时学琴抚琴,只知该曲曲调隽永,初始浅缓,有徐徐道来之意,渐入佳境,音阶高昂,一时犹如飞流直下的瀑布,喷涌而出,接着是婉转波折,隐隐含有淡淡的忧伤。

年纪大些,再次抚琴,会有感:最初抚此曲的人,一定带着三分忐忑、三分忧郁、三分期盼和一分欢喜。有满心的启盼,也有忐忑不安的局促,甚至还有对求爱若不成的淡淡哀伤,但这一切都阻止不了对于想念之人热切的爱。

又会想,若司马相如遇见的不是卓文君,仅仅是一个木头美人,怕也听不懂他那一曲《凤求凰》之深意吧。司马相如,何其幸也,遇见了一个才貌双绝的女子,那般的高洁。在那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定亲年代里,习惯了盲婚哑嫁,一个读书人遇见一个相貌、举止、才情都相当的女子,是多么的不易呀。抛开世俗,抛下一切,私奔而去,该是如何的震撼呀。

一个是文采斐然、相貌俊朗的翩翩书生,一个是胜过仙姬、琴文非凡的才情佳人,所谓郎才女貌,千百年来也不过如此。直到如今,多少女子心内没有奢望盼望过这么一个才貌无双的郎君呢?

只是说起司马相如,突然有些不知该如何下笔了。这个男人,想来会让人有些咬牙切齿的爱,爱他之才华,他之样貌,也恨,恨他的三心二意,恨他的不懂珍惜。

《史记·司马相如列传》记载:他由京师、梁国宦游归蜀,应好友临邛令王吉之邀,前往作客。当地头号富翁卓王孙之女卓文君才貌双全,精通音乐,青年丧夫寡居。一次,卓王孙举行数百人的盛大宴会,王吉与相如均以贵宾身分应邀参加。席间,王吉介绍相如精通琴艺,请他弹奏,相如就当众弹了两首琴曲,意欲以此挑动文君。“文君窃从户窥之,心悦而好之,恐不得当也。既罢,相如乃使人重赐文君侍者通殷勤。文君夜亡奔相如,相如乃与驰归成都。”

接着,不事生产的两人,花光了所有的钱银,素布粗衣,借了司马族内兄弟的钱,开起一家酒肆,闹得远近闻名,轰动不已。逼得极好面子的老丈人不得不出手相助,奉上铜钱百万,仆百个,并将嫁妆一并给足。两个人过上了抚琴作赋的逍遥生活。童话故事一般会在这个时候噶然而断,所谓王子和公主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可是现实不是故事,童话只是童话而已。

司马相如因一篇《上林赋》,很快仕途得意,风光无限。

男人往往是这样,一旦功成名就,劣根性就会不自觉地冒出来。翩翩佳公子,盛名满朝,知交天下,渐渐就生出了寻花问柳的闲情来了,声色犬马自然强过空守一人,即便是才貌双绝如文君,也不过是渐渐变成了明日黄花,最后成了一颗心口的朱砂痣。

当渐渐长大,不再少女情怀后,再细看司马相如和卓文君的故事,忽觉得不再似最初的向往和震撼。现实便是如此,生活就要妥协,不论当初做了怎么样惊世骇俗之举,最后要承担的也还是自己。司马相如这样的男子,本就不是被束之人,他有自负的容貌,有惊世的才华,怎会没有二心,即便是一辈子不出轨,不代表从来不曾想过。

思想出轨和行为出轨,在我看来一样可恶。虽然卓文君的《怨郎诗》、《白头吟》、《诀别书》,换回了浪子回头金不换,司马相如终究是选择回来,选择永远地陪在文君身边。一生只守得了她一人,幸福与否,怕除了两人,便是谁也不知了吧。

司马相如,写得一手好赋,后来被列为“汉赋四大家”之首,但是他又不仅仅会写赋,还极聪明善变通。

家徒四壁,能让富家女卓文君和他夜奔,虽然苦了一阵子,最后逼得岳丈不得不出手相助;一篇《长门赋》,犀利地探出了陈阿娇幽怨凄婉的心,感动了陈阿娇,亦感动了世人,虽唤不回武帝的心,却为司马相如赢得了一笔不菲的财富,同时却没有因《长门赋》而触怒武帝。遣小妾,回转心意,这不得不说又是一大定力——世人在唏嘘司马相如的才华横溢之时,未尝不会赞他一声有情有义,只可惜,这样的有情有义,背后却是另一个女人的伤情伤怀,这又何尝公平?

“君不见豪富王孙,货殖传中添得几行香史;停车弄故迹,问何处美人芳草,空留断井斜阳;天崖知已本难逢;最堪怜,绿绮传情,白头兴怨。”

“我亦是倦游司马,临邛道上惹来多少闲愁;把酒倚栏杆,叹当年名士风流,消尽茂林秋雨;从古文章憎命达;再休说,长门卖赋,封禅遗书。”

这幅在四川邛崃文君井旁的对联,百千年来依旧见证着文君与相如那段传奇曲折的爱情……然而这份爱情,千回百转,亦需要一个女子坚定不移的守护,以及另一个男子同样报以的深情,还算好,司马相如终究不是负心薄情之人,否则恐怕,只有一曲《凤求凰》,再无后来卓文君才情惊人的三封家书了。

斯人已云亡,过往种种也不过一粒漂流在历史长河里的尘埃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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