蒹jiān 葭jiā

距离让我爱上叶脉里的命运

穿越两千五百年的遥望

走在释义的迷途

我只是遇见

在离造物主最近的地方

把它横截过来

种在我的园子里

蒹jiān 葭jiā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诗经·秦风·蒹葭》

火烈鸟的红舌头披肩

晚霞倒映,海洋恬静

白霜的重量使它微倾

它眼花,疲态毕现

风骨朝向阴影

一转眼,隐身于苍茫的经卷

本草拾遗

蒹葭,即芦苇,禾本科。《本草纲目》云:初生为“葭”,开花前为“芦”,花后为“苇”。芦苇与芦花有别,生于水畔为芦苇,其叶柔韧,可编苇席;长于山坡为芦花,其花芒絮状飘忽,可扎笤帚。

《诗经》让“蒹葭”成为美雅之词。女子若被喻为蒹葭,其体态摇曳生姿,其性情上善若水。同一植物,“芦苇”之称谓则适宜男子,清骨傲岸。帕斯卡尔的名句“一根可以思想的芦苇”,感官上觉得,说的就是男子,多情之外擅思想。

名可全其物,“蒹葭”可谓完美之命名,美好静姝,清雅合宜。其字体更是美艳而诗意,上下结构,妖娆却不失端庄,乃汉字之典范。

檀tán

坎坎伐檀兮,寘之河之干兮。河水清且涟猗。

——《诗经·魏风·伐檀》

它哭泣,为那个正在睡去的孩子

一路铺下空锦盒,单人床

梦里的刑具,木枷里的趔趄

凌晨的露水里,棺椁取得田野的信任

终于可以抬出来了

绕了很远的路

把肩膀放得一低再低

直至适宜于一只鸟在它上面盘旋

直至累垮了,歇息了

本草拾遗

檀,为木质紧密坚硬、香气芬芳的檀木总称。有青檀、白檀、绿檀、紫檀、黑檀、红檀、黄檀等,其名多为俗称,科属各不相同,甚为难辨。在《毛诗序》中,《诗经》里的“檀”被指为榆科的青檀,如此看来,上古砍檀成堆置之河边,那不算奢侈,因为那是榆树。由此有些遗憾,有什么比把檀香放进《诗经》更适得其所呢?

印度梵语中“檀”有“布施”之意,这也是佛家对檀香推崇备至的原因,以至佛寺也常被尊称为“檀林”、“旃檀之林”。佛教典籍习称檀香为“旃檀”,意“与乐”、“给人愉悦”。中国神话里,檀木则被称作青龙木,可镇鬼神。

“檀香原木”特指白檀,以蒸馏方式萃取其木心香气,气味细致,余香缭绕。

檀香是林中贵族,以印度檀为上品,其质地坚韧,色泽沉稳,气质内敛华贵。天然檀香树早在明清时已被砍伐殆尽,仅存的天然檀香木只在印度、斐济和澳大利亚可见。

忽忆莫言《檀香刑》,以檀香清艳之姿,承受严酷的刑罚,再没有比这书名更叫人想当风流罪人的了。

荇xìng 菜cài

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诗经·周南·关雎》

我梦见的余生太长,被无限地推移,没有尽头

这不是嗜好,是伤逝

它在无波的水面画下的,那一堆拥挤的圆

静止着一大片钱币状的不快

抚慰太低了,够不着

够不着,那薄酥饼状的抚慰

本草拾遗

荇菜,龙胆科。“荇”可作“杏”字,也可作“莕”,又名莕菜、金莲儿、野睡莲。《毛诗传》曾有“后妃采荇,诸侯夫人采蘩,大夫妻采萍藻”的记载,荇当最为高洁,蘩则次之,萍藻粗贱,与百姓身份相符。花草贵贱,于古时是和人的身份地位相等系的。其实在江南水乡,白花黄花的小睡美人儿,于名潭胜湖或野塘一角,美肩挨着美肩,自足一小片,卧的浅浅,睡的轻轻。诸事于之无可无不可,不强求,不索取,自生趣。

荇菜从几千年前的《诗经》开篇一直活到现在,幽幽地飘浮在文学里。那双采摘荇菜的青葱玉手,把青嫩的荇菜芽尖细细掐下,款款落下盆箩,更是活在《诗经》的温软巧盼里。恍然还听见徐志摩在康桥边的吟哦:“那软泥上的青荇/油油的在水底招摇……”好一句“油油的在水底招摇”,荇菜的情状活灵活现。

荇菜是一种爱干净的植物,看一片水域有没有遭受污染,就看荇菜能不能生长。荇菜想做到择水而居,今天能有留住它的清净地吗?

薇wēi

采薇采薇,薇亦作止。曰归曰归,岁亦莫止。

——《诗经·小雅·采薇》

六十年前,她十三岁,生有一子

粉红的乳头微凸,容貌惊世骇俗

人们叫她小豌豆美人

小豌豆美人年幼无知不懂养子

满世界招蜂惹蝶

一个女人的故事

这般轻巧是有罪的

第二年她再生一子,已经懂得留意命运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没有人收留这个十四岁小妇人

她只好与紫云英聊伴一生

人们改叫她野豌豆

本草拾遗

薇,即小豌豆,野豌豆,豆科。有作食用菜蔬,有作观赏植物,有作牧草或者绿肥。

一说“薇”是尚未开花的豌豆苗,《史记·伯夷列传》载:“武王已平殷乱,天下宗周,而伯夷、叔齐耻之,义不食周粟,隐于首阳山,采薇而食之。”这“薇”应是豌豆苗了。

薇如少女,如新娘,有羞涩绯红的腮,在春天的青草小径奔跑。小豌豆如她那贴身小丫鬟,身前影后跟随着,一步不曾离开。这一雅一俗两个名字,恰似一主一仆形影不离。

《诗经》里的“采薇”、“采葑”、“采菲”、“采桑”,这些词语背后,莫不摇曳着妙龄女子婀娜的身姿,以至让人忘却,她们是在辛苦地劳作。

桃tāo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诗经·周南·桃夭》

把篮子压得更低

把俗气压得滴水不漏

只剩下甜美。

每长一寸茸毛,就震荡一次,波动一下

新寡妇。老美人

为什么你粉红的肚皮一挂在枝头

那些卑贱的手就忍不住伸出去

握着一只跑来跑去的乳房

排队的牙齿,吮吸的嘴唇

这鲜艳欲滴的马路天使

有一大堆到处探头探脑的

假想情敌

在煽风点火

本草拾遗

桃,与梅、李、杏为同胞姐妹,皆为蔷薇科,分观赏类和食果类。

《典术》曰:“桃者,五木之精也,故压伏邪气者也……制百鬼。”后世“桃符”镇鬼的风俗,即从此来。民间遂以桃木为镇宅辟邪之物,凡盖新房都用桃枝钉在房屋四角,以保家宅安宁。迎亲嫁娶也用桃枝,寓意婚姻美满,富贵平安。逢年过节还会取桃枝挂门边,用来镇宅纳福。

传说夸父逐日渴死前,将手中杖一抛,化为一片邓林——也就是桃林,是为了让后世逐日的人能吃到甘甜的桃子。

宋以后“桃花”衍生出负面的含义。比如,“桃花”在八字命理中属于神煞类,“命带桃花”就是用来比喻花心、异性缘强的人,这种人通常被视为浪荡轻浮之辈。时移世变,到今日则无人不觊觎“桃花岛主”之位,日日暗数桃花指数,期待自己能交上桃花运。

桃花流水,世外桃源,向往这种生活的人性格上表现为宠辱不惊,淡泊处世。“人面桃花相映红”,凝眸含笑间尽显风流,喻生命娇美而丰润。“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足以让人感觉眼前胜景非常,内在春心荡漾。

梧wú 桐tóng

凤凰鸣矣,于彼高冈。梧桐生矣,于彼朝阳。

——《诗经·大雅·卷阿》

这是上午。海上的行程中途落败

而落叶无垠啊。江南空气薄如刀刃

海洋变轻。满洲薄客当街

谁在与孔雀谈判?十里一徘徊

直至风霜开辟出一条绝境

从浩瀚的东大街

低头拐进一个踽踽独行的人

她那隐忍的内心

本草拾遗

梧桐,又名青桐,梧桐科,系中国梧桐,和同名为“桐”的油桐(大戟科)、泡桐(玄参科)、法国梧桐(悬铃木科)无血缘关系。

梧桐高擎着翡翠巨伞,清雅洁净。《花镜》说梧桐每枝上平年生十二叶,闰年则生十三叶,因此能“知闰”;古人还有“梧桐一叶落,天下尽知秋”的说法。“知闰”当然是根据偶然巧合演绎出来的,至于“知秋”却是一种物候和规律。

传说青桐是凤凰栖息之树,“栽下梧桐树,引来金凤凰”,常用来寓意创造好的环境,才能吸引优秀的人才。

古诗文中出现的梧桐都是中国梧桐。自古吟赋梧桐的诗篇众多,多为感怀伤情之作。孟郊诗云:“梧桐相待老,鸳鸯会双死。”《孔雀东南飞》里焦仲卿妻死,焦仲卿“自挂东南枝”,他们的家人在二人合葬墓旁“左右种梧桐”,想来梧桐乃相守终老之树。

梧桐、细雨、庭院、残月、清秋,这些物象形成中国文化的意象和符号,因此有梧桐的道路,必定轻摇着唐诗宋词的韵步。

因梧桐木质轻软,中空且疏,可以保证产生均衡的音色共鸣,所以它成为制作琴瑟的佳木,因此有“桐木瑶琴”的说法。

试问天下诸木,能为琴瑟者几?能知音者几?

梅méi

山有嘉卉,侯栗侯梅。废为残贼,莫知其尤。

——《诗经·小雅·四月》

它在惊险中睡去

醒来华发如银,河山变新

大风雪领着一群无知的孩子在滑行

一群粉红的孩子,他们在天地的纵容下

前往流水的都市

雕栏玉砌的故园

它们一齐奔跑过去

狂欢于毁灭性的万丈落英

本草拾遗

梅,蔷薇科,与腊梅(腊梅科)无戚属关系。梅花种类繁多,有开花观赏者为梅花,有结果可食者为梅子,既开花又结果者为花果梅。

冷艳孤绝,清瘦空明,梅的花期不合时宜,耿介凌寒,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而待百花热闹时,是它最孤独。所幸林逋识君,许之为红颜知己,以妻相待共度一生,“幸有微吟可相狎,不须檀板共金樽”遂成咏梅之绝唱。

平素于园林多见剪截捆缚的梅花盆景,晚清诗人龚自珍特辟“病梅馆”医之,讽世人势利雕琢的匠心,使其天然之姿受到伤害。

历来咏梅、画梅者积微成著,并未知它孤寒;后人多奖挹,怎知它不堪其荣——“笛里三弄,梅心惊破”、“一枝折得,人间天上,没个人堪寄”,李清照这首《孤雁儿》,直教人魂断神伤。

漆qī

山有漆,隰有栗。子有酒食,何不日鼓瑟?

——《诗经·唐风·山有枢》

不能轻易使用“焚烧”

不能用焚烧染红孤寂的寺庙

只可以在肉眼看不见的地方安静地给十指

钉针尖

坐在小凳上茫然挖掘手心的奇痒

我的偏见则是,不愿把手伸出来

又不愿躲避你闹腾腾的火焰

只好不停地踱步

不停地咳嗽,不停地搓揉

到了后半夜,魂魄全部破碎

不得已取下枝头的鲜血当暗药

本草拾遗

漆,漆树科,又名染山红、山漆、漆柴、毛叶漆。《本草纲目》的记载最精当,“漆树高二三丈余,皮白,叶似椿,花似槐,其子似牛李子,木心黄,六月、七月刻取滋汁……”叶似椿,花似槐,尤其满树嫩芽时,几可乱真。

漆树韧皮部有裂生性树脂道,能分泌乳状汁液,即生漆原料。不过其汁液有毒,一旦接触可能导致皮肤过敏、瘙痒,甚至红肿。有人说漆树的嫩芽也是可食用的美味,谁敢试啊,痒在舌尖是何情况,你有足够的想象力吗?

“漆树”与“槭树”同音不同种,广泛分布于云南、贵州、四川等地,树叶秋天变黄变红,漫山遍野可与杏叶枫树相媲美。

漆树科并非都“咬”人,也有可以吃的品种,常见的腰果和芒果就属于漆树科。漆能“咬”人,这是其自卫的本能使然——原本只宜远观,不宜近亵,即为其脾性。漆如此拒人于千里之外,注定孤寂到老。

蕨jué

陟彼南山,言采其蕨。未见君子,忧心惙惙。

——《诗经·召南·草虫》

在低洼地待久了,必说胡话

说石头是白色的,流水是铁锈色的

说人心是浅灰色的

发这通牢骚时,它挪挪身子,欠欠身子

基本上还是待在原地

它唯一的胆量,就是傍上岭顶那棵老榆树

深入龟裂的树皮去吮吸

它的困顿倒是没有影响它蓬勃的欲念

那阴性的卷须,杂乱地交织

几乎使老榆树受不了了

本草拾遗

蕨,蕨科。古有“蕨萁”、“月尔”、“綦”等奇怪的称谓,多生于阴湿的山野草地间。

蕨类是距今约四亿年前泥盆纪时期低地生长的木生植物的总称。当时的蕨类多为高大乔木,二叠纪至三叠纪时大都灭绝,遗体埋入地下,形成煤层。现存蕨类植物大多为草本,也有长成树一样的木本蕨类植物,称为树蕨,比如桫椤。

如今蕨类嫩芽成为时兴菜蔬,清脆细嫩,滑润无筋,味道馨香。鹿角蕨、蝙蝠蕨、凤尾蕨、水鳖蕨、鸟巢蕨、波斯顿蕨……饱含粗糙山野的古朴气息,是南方客家美食。但有专家提出警告,说蕨菜含有严重的致癌物质。既然有此异议,那就宁信其有不吃它罢。

蕨类没有花,没有果实和种子,与藻类、苔藓一样,靠叶背的孢子飞散繁衍,所以在植物演化史中被认为是“最低级的高等植物”,旧称“羊齿植物”。在那些山花烂漫或果实飘香的树林中,随处可见这种无主根却顽强生存着的植物的身影。

桑sāng

桑之未落,其叶沃若。于嗟鸠兮,无食桑葚。

——《诗经·卫风·氓》

“槐故意碰了碰桑,桑掉落在地,紫唇擦了黑泥,

从此他们夫妻相称。”

“斑鸠贪食,醉得一塌糊涂。”

我的故事尚未说到尾声

它的红颜薄命已经抵消患得患失的爱情

空气酸中带甜

幸福苦中作乐

桑啊,爱一个人谈何容易

你不要结太多桑葚

你要趁早把果子都摇落

让斑鸠身中十八种咒语

本草拾遗

桑,桑科,古代重要的农作物。商周时,宗庙祭祀用的神木就是桑,到先秦时已是农桑遍野。由于桑蚕饲养的普及,蚕丝产量增加,男子的朝服、女子的衣裙逐渐变得柔和华美起来。以桑养蚕而得柔韧的丝帛,这是一个迷人的过程,是人类生活品质飞跃的象征。

桑葚有两种,一种果实乌紫,称“玉紫”,其果汁甜润微涩,吃过之后总是满嘴流紫;一种果实玉白,唤“珠玉”,食之口舌生津,是桑葚里的贵族,其色其名都让人想到净洁丰润的女子。《本草新编》里面还提到桑葚可以晒干了吃:“四月采桑葚数斗,饭锅蒸熟,晒干即可为末。桑葚不蒸熟,断不肯干,即干而味已尽散无用。且最恶铁器,然在饭锅内蒸熟,虽铁锅而无碍也……桑葚紫者为第一,红者次之,青则不可用。”“最恶铁器”,不曾想这小东西还真挑剔。

《诗经》里出现桑的篇目最多,《卫风·氓》里说,女子用情,犹如斑鸠食过量桑葚而醉,容易伤了自己的身体;男子拈花惹草,犹如斑鸠食桑葚而醉,晕头转向,找不到回家的路。

陌上桑熟,正是女子既羞涩又辗转不安的时节。未来让人憧憬,也让人担忧。

芣fú 苡yǐ

采采芣苡,薄言采之。采采芣苡,薄言有之。

——《诗经·周南·芣苡》

篮子和老鼠言归于好

野菜和糨糊翻滚在一起

尘埃奔腾不息。天不做声

鼻血止住了。

排完体内的毒

从此梦里无臭无味

伏地的车前子,它输光了一切

双脚浸泡在泥淖里

看野菜和糨糊如漆似胶

看篮子和老鼠共置家业

草民帝王心

往往悲辛又该死

本草拾遗

芣苡,车前草科,有写为“苤苢”、“芣苢”或“苤苡”,不一而足,想必是二词四字混淆所致。

也可能它就像乡里的孩子,起个雅名“芣苡”难养,干脆再起个俗名吧,遂叫车前子、车前草、车轱辘菜等,别名之多,琳琅满目。

民间常用芣苡来解毒利尿。传说当年汉将马武的数万将士多患尿血症,唯三匹战马因常啃车辙边的无名小草而幸免此疫。细心的车夫发现个中缘由,便挣扎着往道边采来那无名小草生嚼吞食,所患尿血症竟然好了。他将此事禀告马武,马武即下令全军服用,几天内患者痊愈。

芣苡生长在贫瘠的山野,混迹于牛马粪中,在人畜踩踏下生息繁衍,历千年万年形色不改,凡常如平头百姓。正是这种名不见经传的野菜,在饥馑年代让很多人活了下来,以至一些上了年纪的人常常感念它的恩德,不忍践踏伤害它。

清人方玉润在《诗经原始》里提供了一种《芣苡》的读法:“读者试平心静气,涵咏此诗,恍听田家妇女,三三五五,于平原绣野、风和日丽中群歌互答,馀音袅袅,若远若近,若断若续,不知其情之何以移而神之何以旷。则此诗可不必细绎而自得其妙焉。”

卷juǎn 耳ěr

采采卷耳,不盈顷筐。嗟我怀人,寘彼周行。

——《诗经·周南·卷耳》

它“唰”地吸附上来

共有十二粒。在毛发、衣裳和鞋袜上摇着褐色的耳环

它还有二十多粒挂在自己身上

吸附自己,或等着跟踪出轨者

这一切已经成为它的德行了

只有枝叶待在原地

垂垂老矣

无力管理那群喜欢趴在他人身上过活的妻妾

本草拾遗

卷耳,即苍耳,菊科,又名羊带来、耳铛草。

其果实称苍耳子,呈纺锤形或卵圆形,上披覆钩刺,形如妇人的耳铛,又如一只只微型刺猬,种子有剧毒。成熟的刺果黏附于动物的毛羽,借以散布他处,以此传播种子。

田头路边不择土性,它随处可以生长。苍耳子上的短刺勾镰那般一厢情愿,你走到哪里,它就跟到哪里,不离不弃,牵扯难断,如同跟着一个恩怨交缠的恋人。孩提时要捉弄人,便采摘一捧卷耳,往要捉弄的孩童头发上一抹,苍耳子与头发立即纠结成团,愣是怎么扯也扯不下、扯不清,让捉弄者颇为得意。而被捉弄者则在一旁扭着脖子歪着头,和苍耳子难分难解。

李lǐ

投我以桃,报之以李。彼童而角,实虹小子。

——《诗经·大雅·抑》

当我还是一个好奇者,我来到树下观赏

天哪,它的坠重,纯粹是身体的

以公斤计量,不以灵魂称数

所以,那条平日清晰的路径

被两旁累赘的果实给填塞了

“诗情饱涨,想要吟诗。”

我马上制止了他。

牙根有一点酸楚,嘴角有一些口水

我制止了欲望:

喧闹的枝头,月光姣美

我按住它的滚动

把一半果实分给少不更事的孩童

另一半果实分给涉世已深的失重的人

让枝头得以空出来

本草拾遗

李,蔷薇科。李花素雅,繁花满枝;李实圆润,酸甜生津,制成李脯称嘉应子。

上古,李树长在山林,逢春季开花,夏暑时挂青果,秋上就能长得密密匝匝,或紫红或明黄,悬于枝头,吸引采集山果的女子们注意。她们取食这种诱人山果,尝到了美味,慢慢将其移植到自家园子里,成为今日的“水果”。这些《诗经》里采集野菜、野果的勤劳女子们,就这样驯化着自然生灵。

古谚“桃李不言,下自成蹊”,是宽厚务实、不尚虚声之理。这种性情进入古老的中国文化,就是一种深藏的时刻自省的秉性。以“天下桃李”喻学子,除了意指师门昌盛外,更是说学生有桃李品质。

乐府《君子行》里“瓜田不纳履,李下不正冠”是有意思的比喻,指“避免招惹无端的怀疑”——君子在瓜田李下是要记得避嫌的。

未熟的李子因含过多果酸,不可多食,农谚“桃饱人,杏伤人,李子树下埋死人”,说的就是这个道理。不过李子肉炖冰糖,是音哑者润喉开音的佳品。

站在落花纷飞的李树下,空气里弥漫着甜蜜的气息,让人易生眩晕之感,恍惚间不知身在何处。

艾ài

彼采艾兮,一日不见,如三岁兮。

——《诗经·王风·采葛》

往上伸一伸,即可越过祭祀的身份

进入驯化的园林

在一个杂草丛生的墓地,我见到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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