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19世纪之前的文学

第一节 史事歌和编年史

像世界上大多数民族一样，俄国最早的文学形式也是诗歌，而最早的诗歌形式则是所谓的“史事歌”（又译“壮士歌”、“武士歌”、“英雄歌谣”等）。这是俄国民间具有史诗性质的歌曲，主要内容就是对俄国历史上的英雄事件和英雄人物的歌颂。

史事歌最早出现在基辅罗斯，基辅罗斯于12世纪下半期开始衰落之后，史事歌逐渐传向西北方向，最后在诺夫哥罗德地区赢得繁荣，因此，俄国古代的史事歌有两个主要的分支，即基辅史事歌和诺夫哥罗德史事歌。史事歌中唱到的历史人物和传说英雄有上百个，但其中最为著名的有三位，即基辅史事歌中的伊里亚·穆拉梅茨和多勃雷宁·尼基季奇，诺夫哥罗德史事歌中的萨德阔。伊里亚·穆拉梅茨原是一位瘫痪的农夫，在喝下游方僧的蜜酒后站起身来，并获得超人的膂力，从此骑马征战，为俄罗斯民族斩妖除害。

史事歌中勇敢的武士伊里亚·穆拉梅茨（18世纪70年代的俄国民间版画）

在俄罗斯民族的形成时期，史事歌发挥了相当重要的历史作用：一方面，在地广人稀、冬季漫长的罗斯，它成了让人们聚集起来进行交流，围坐在一起享受精神愉悦的一种方式；另一方面，它也是俄罗斯先民借以重温往昔、增加民族凝聚力的重要手段，史事歌因而也就成了整个俄罗斯民族的历史记忆和文明积淀。

史事歌为一种无韵诗，篇幅一般不长，最常见的修辞手法就是复沓，其情节多建立在三次重复的基础上。这些最初是供歌手在古斯里琴伴奏下演唱的诗歌口口相传，世代延续，但如今已无人能够演唱，史事歌也从口头走向书面，从生活的现实需求变成了文学的研究对象。现今被收入各种选本的史事歌总共约3千首，其中的主题，即故事和人物，却仅有百余个。

作为俄国文学的源头，史事歌对后世的俄国文学和文化产生了深远的影响，俄国的作家、画家和音乐家们以史事歌中的人物和形象为素材所创作的作品，数不胜数，比如，普希金的《鲁斯兰与柳德米拉》、涅克拉索夫的《谁在俄罗斯能过好日子》、列夫·托尔斯泰的“民间故事”等，就是直接取材于史事歌的。

俄语中的“编年史”一词由“年代”和“书写”两个单词组合而成，也就是说，这是一种按照年代来记录历史事件的体裁。每一部编年史，都像是俄国历史之树上的一道年轮。

大约从11世纪起，初步具有民族自觉意识和历史感的俄罗斯人开始了编年史的写作和编纂。编年史的作者，大多为修道院的僧侣修士和王公身边的官吏。编年史是关于俄国历史事件的流水账，它是俄国早年历史的真实、客观的记忆，但同时，它也纪录下了当时俄国人关于生活的体验和思考，对于世界的观察和看法。编年史不仅仅被视为历史著作，因为除了编写者客观、冷静的记叙之外，其中还收录了各种历史文献、神话传说、圣徒行传和战争故事等等，这就使它成了俄国古代文化的集大成者。编年史是一种“开放的”体裁，它大多不具有统一的风格，似乎是由各种文体组合成的大拼盘，编年史作者往往首先是一个忠实的摘抄者，因此，俄国的编年史大多表现为“编年史合集”。编年史作者最喜欢使用的一个手法就是比较，他们在叙述中喜欢在远古寻找当代事件的“原型”，将身边的生活视为往事的“回声”，就在这样连续不断地对比之中，编年史借古喻今的教谕功能得到了体现。

现存最早的俄国编年史就是大约在1110—1113年间编纂成的《往年故事》，其作者据说是基辅洞穴修道院的僧人涅斯托尔。《往年故事》的题目是由后人加上去的，它取自这部编年史的第一句话：“这就是往年的故事，它叙述俄罗斯国家的来历，最初在基辅为王的人是谁……”这部编年史的内容十分丰富，记叙了罗斯与拜占庭的战争、留里克三兄弟的应邀入主罗斯、基辅洞穴修道院的历史、基辅罗斯王公们之间的纷争等等。这部优秀的编年史的内容和文字能使人感觉到，其作者不仅是一个历史往事的叙述者和记录者，他同时也是一个天才的历史学家、深刻的思想家和卓越的政论家。在后来出现的各种版本的俄国编年史合集中，这部编年史常常被放在篇首，因此，它又被称为《编年序史》。

编年史作者涅斯托尔（瓦斯涅佐夫作于1885－1893年间）